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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奢香染尘

长青道长和高鸦儿告别华忠良老先生,返回天齐庙,依旧嚼草根。土地公送来一担小米和几串铜钱,两人苦熬度日。

张永三率兵归队,空闲时常骑着军马到津门县看望华忠良等人,也到天齐庙住过一天。见长青道长和高鸦儿饥一顿饱一顿,贫苦穷极,责怪二人糊涂,救灾也得先救自己,那么多金银捐出去,好歹也须留下一些。长青道长不好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气。张永三临走前,丢下几块银元接济二人。

王仲源兴致甚高,救灾成功,社会秩序日趋平稳,省府通报嘉奖。听说连北京的报纸都刊登他的事迹,称赞他爱民如子,赈灾有方,为治世能臣。

三月葱肚腹慢慢鼓胀,不久将临盆产子。王仲源志得意满,感叹神灵的话语果然灵验不虚。胸口那三个血空痊愈结疤,再无大碍。

一日,华忠良老先生来找他,提议该隆重表彰一下踊跃捐献钱粮的大善之人。王仲源赞同,统计出贡献卓著的一百八十二人,长青道长名列首位。

霜降这天,中午,日光晴好,长青道长正在晒被褥。新任警察局长刘克辉亲自带着几个警察到天齐庙请长青道长进城接受表彰。

高鸦儿兴奋,问刘克辉:“到城里,管饭吗?”长青道长窘迫,警察们都呵呵大笑。

刘克辉也乐:“管饭,一定管饭,县知事有嘱咐,要好好招待你们!咱去津门县最好的地方吃喝,怎样?”

高鸦儿催促长青道长:“舅舅,咱快走吧!”

长青道长对这次表彰很看重,寻出八卦帽戴上,道袍早已经破败,袖子都被扯烂一条,不能穿出去丢人现眼,只好拿出兰色长衫套在烂棉袄外面。

长青道长再看看脚下,仅存的一双臭鞋前漏脚趾,后露脚跟,勉强趿拉着。他正提着鞋犹豫,刘克辉发烦,说道:“道长,快穿上鞋吧,快把我熏死了。等到县城,我给你买一双新棉鞋,再请你到最好的地方洗洗澡理理发,走吧!”

傍晚时分,到了津门县城,刘克辉拐弯抹角把长青道长和高鸦儿带进奢香楼。

奢香楼内乌烟瘴气,酒肉腥骚。拥抱着姑娘嬉闹的男人们见来了生客,还是警察送来的,不知底细,都斜着眼反复端详这舅甥二人。

长青道长一看事情不妙,扭头想跑,被几个警察又捉回来了。

刘克辉一声高喊:“花鸡婆子,死哪去了,贵客到了!”

花鸡婆慌不迭地带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娼妓赶来。刘克辉说道:“这位是冯道爷,你给我伺候好了,明天表彰会他可是贵宾,缺什么你就给补什么,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要是明天道爷有什么缺漏,我姐夫脸上不好看,我砸了你这破鸡窝!”

花鸡婆点头哈腰,连连答应。

长青道长扎挣着往外蹦,花鸡婆冲那些娼妓一递眼色。娼妓们会意,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拽住长青道长,爷长爷短地叫着,直接拖进后堂。长青道长瘦脸涨红,跳脚嚎啕,惨似将杀之猪,哪里挣脱得出!

高鸦儿没见过这场面,不知所措,只好低头耷脸地跟着进去。警察们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地走了。

风尘女子们连推带搡地簇拥着长青道长进入一间澡堂,长青道长大叫:“放我走吧,我可是清修之人,不能犯戒啊!”

几个女子捂住鼻子,厌恶之色溢于言表,长青道长多半年未洗澡,泥垢堆积好几层,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容恭维。

花鸡婆训斥道:“你们几个烂妮子,可别狗眼看人低。知道吗?别看这道爷穿得寒酸,手脚可大方。就说赈灾,我亲眼见的,人家直接拉了一车金条银元来,咱津门县哪位大爷能做出这等豪事!”

女子们惊呆,紧盯长青道长不放,犹如鲨鱼嗅到血腥味,恨不得把他吞到肚里,化成金银。

长青道长弯腰想溜,嘴里嘟囔:“咱是正经俢道人,不敢胡来!”

花鸡婆拦住:“我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人样鬼心。进了山洞是清修,进了人洞是双修,左右是修,你还羞啥?到了我这奢香楼,腚都捂不住,还要啥脸啊?”

花鸡婆飞起一脚把长青道长蹬进热气蒸腾的水池,再喊一声:“姑娘们,上啊!”

一时间,水池喷腾,莺啼稚呼,长青道长衣衫被一捋而光,赤着身子像水沟的大鲶鱼,在臀**间钻逃,几十张手掌在他身上又搓又掐又揉又捏又攥……

(几十年后,高鸦儿还在暗地追问长青道长是否失身于奢香楼浴池中。长青道长信誓旦旦,赌咒发誓,说自己当时“守身如玉”,“触险不惊”!高鸦儿不信,长青道长拿着绳子去上吊,以死证清白。

高鸦儿不理会,长青道长无法,丢掉绳子委屈长叹:“就是死了,到了阴间,鬼也不信我说的啊!死也白死,将就活着吧!”)

高鸦儿看得目瞪口呆,兴趣盎然,毕竟年幼,不懂男女之事,只觉的比耍猴戏的还斗趣好玩。

花鸡婆拉他走:“小孩子家,看啥看,别学坏了!”把他送到一间豪奢客房,搬来大木桶,倒满温水,喊来搓澡老师傅替他清洗擦身,又带来理发匠给高鸦儿修剪了个小平头。

半个时辰后,水桶搬走,地面打扫干净,高鸦儿换了一身青绸薄棉袍,舒舒服服地坐在圆桌旁吃糖果。

这时,门被推开,进来一衣衫光鲜的体面人,高鸦儿惊问:“你谁啊?”

那人也吃惊:“走错地方了,啊,你是哪家的小少爷!”

两人都觉得对方口音耳熟,仔细对看,都大笑起来。

高鸦儿叫道:“舅舅,你怎么扮成这模样了,害得我认不出!”

这人正是长青道长。此时,他改头换面,变得油头粉面。乱蓬蓬的长发被剪掉,理了个时髦的小分头。胡须剃净,下巴刮得发青,脸上还涂了一层油腻腻香喷喷的白粉。脖颈上的污垢被搓洗数遍,比刮了毛的猪皮还干净,一嘴大黄牙也被刷得锃白发亮。穿一身青灰色洋呢布衣裤,内套粗绒毛衣,脚蹬一双白皮鞋,摇摇晃晃,风流倜傥,好似富家公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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