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公和高鸦儿把装金条的黑布袋抬到外面,双轮车上铺着一条青花棉被,棉絮早已经拽掉,里面预先装着那七百块银元,土地公再把金条一一放入,整理平整,缝住口子。长青道长看着被子垂涎欲滴,若不是惧怕土地公的神力,早就把那被子抢过来。
土地公对长青道长说道:“还得麻烦你拉车,我在车上守着这些金银!”
长青道长气愤,拍着肚子说道:“好你个王土地,我拉车,连金带银,一百多斤,你再往上一躺,我拉得动吗?道爷我肚子饿,没力气!”
土地公嘿嘿笑道:“我说,谁拉车,谁吃鸡,怎么样?你要不干,这三只扒鸡要饱我口福喽!”从车后摸出一油布包,打开,三只色泽金黄的大扒鸡赫然而出,油光透亮,浓郁肉香味让人口水滔滔。
长青道长和高鸦儿赶紧凑过去:“我们拉车,我们拉车!”两人顾不得手上污秽,十指抓扯,撕下肉块,大口吞嚼。扒鸡确实味美,脱骨酥烂,入口柔腻,齿颊留香。土地公又拿出一瓷瓶,递给长青道长:“来,再喝两口!”
长青道长咽下肉,举瓶饮下一口,酒香醇厚绵软,入腹温热,禁不住赞道:“好酒,好酒!这得是上百年的陈酿!”
高鸦儿也想喝,长青道长不给:“孩子家家的,喝啥酒,想喝,也得等娶了媳妇!有人管教,才能喝这迷魂汤!”
高鸦儿生气:“你如今也是没媳妇管束的老光棍,还喝!”
长青道长不理他,尽情饮酒。家境富饶时,这些饮食自是不足为珍,潦倒十几年,肚腹干瘪,竟没有进过如此多的油水!
顷刻间,三只大烧鸡荡然无存,长青道长酒足肉饱,精神昂扬。高鸦儿也痛快地打着饱嗝,肚子溜圆,心想:“嗯,舅母那次给鸡吃,只吃了几口,没过味,还是这次过瘾!”
土地公躺在车上,遮挡住身下的青花棉被,又扯过一张草苫子盖上,说道:“你们拉车,嫌辛苦,我呐,不嫌晦气,屈尊扮回亡人,也不是躺车上享清闲!”
长青道长称赞:“这主意好,一看就是拉尸车的,准没人抢,抢死人又不能吃啊!王土地啊,你可千万别动,一动咱就露馅啦!”
土地公叹口气:“为了救灾,我就豁出老脸了!好好拉车,别耍心眼,要把我颠下去,我的锄头可不认人!”
高鸦儿围着车转了几圈,摇摇头:“好像少点什么,拉死人的车我见过,缺点什么……”
王土地翘起头:“怎么个不像?”
长青道长一拍大腿:“缺啥,缺点味!没那股臭味。”
王土地气恼:“你两个是不是合计着把我真弄成死人,我好好的神仙,哪来的死臭味!”
“等等啊!”高鸦儿跑到庙后,提回两只一尺多长的死烂老鼠,烂肉腐胀,臭气四散!长青道长差点把肚中的酒肉吐出来,强忍住,一咬牙,又咽回喉咙。
王土地紧张:“你们想干什么?”
长青道长冲他深鞠一躬:“土地神啊,土地公啊,土地爷啊!为了津门百姓,你就忍忍吧!咱要是稍有破绽,就像我上次一样,好几十块银元,被抢个精光!”
说完,长青道长捏着鼻子拿过死鼠放进车厢,用草苫子盖住,又丢些杂草到上面。恶臭扑鼻,土地公连连干呕,起身要把死鼠丢走,
长青道长一脸严肃,向土地公连连鞠躬:“土地爷爷,你就忍忍啊,一县饥民等你去救,不能因小失大。你那破祠堂上不写着‘守土有责’吗,区区臭气你就受不了?”
土地公气呼呼地躺下,被臭气呛得脸色发白。长青道长还嫌不过瘾,自茅厕中掏出一些秽物涂抹在木车后板上,恶汁淋漓,臭气更盛。
土地公咬牙切齿,骂道:“你们这是成心把我恶心死啊!”
高鸦儿又转一圈:“像了,这回像多了!”
长青道长拉着车,高鸦儿在后面推,土地公直挺挺地躺在车上守着**的鼠尸,度日如年。
木车吱吱扭扭行于路上。沿途但见焦土如焚,田地荒芜,杂草没胫。沟壑中不时可发现碎布烂絮与零乱骸骨,活着的人也瘦骨嶙峋,有气无力,鼓着无神的双眼,眨都不眨,僵尸一般漫无目的地挪动。
一个破衣道士,拉着快散架的木轮车,后面一褴褛少年躬身推车。车上一席草苫遮盖人躯,臭气缭绕,绿头苍蝇成群聚集,真似收尸送葬的场景。
车行到大路上,人群捏鼻躲避,让开道路。
这年头,活人不容易,可总得给死人行个方便!不过依旧有人贼眉鼠眼地往车上张望。
长青道长拉着车,汗流浃背,有些害怕,心中忐忑,对高鸦儿说道:“鸦儿,都扮成这惨模样了,怎么还有人瞧咱们?可别露馅!”
高鸦儿想了想,说道:“舅舅,我见过出殡的,人家都跟着着棺材哭,咱拉着死人连个眼泪也没有,人家当然起疑心!”
长青道长恍然大悟:“对,咱也得哭哭!弄出点动静来!”又想,哭谁呐?自己父母双亡,绝不忍心冒用他们的名号哭啊,就剩一个叔叔,活得好好的,也舍不得咒他。哭谁呐?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姊妹,没姊妹就没姨夫,哭姨夫吧!
“我的姨夫,我的可怜老姨夫,你连个饱饭也没吃上就蹬腿咽气,可怜啊,哎哎……哎……”长青道长哭得倒像模像样,高鸦儿莫名其妙,只好顺着辈分哭姨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