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鸦儿急了:“舅舅,她骂咱们是吃草蠢牛!找土砖砸她!”
长青道长却捂住脸长叹了口气,爬起身来,拍拍尘土,拉着高鸦儿跟着小丫鬟走去。
原来,长青道长,也就是冯秀才,与郑氏分道扬镳之前,感情甚好,鱼水**。
在房中戏谑,冯秀才出了个上联:天赐吾身三千牛劲,寻地耘耕!
郑氏会意,对了个下联:枉闲自家二分良田,候人来犁!
冯秀才横批:鞭骑出塞。
郑氏粉面如桃花,扭扭腰,揉了揉胸口,冲冯秀才使了个眼色,把横批中的四个字倒着念了一遍!
冯秀才大笑,紧紧拥住郑氏……
如今,躺在地上,灰头土脸,听小丫鬟所说当日戏语,已经明白郑氏旧情不忘,用心良苦。不禁百味杂陈,酸苦交集,志气全消。
早在长青道长和高鸦儿拉着大门沿街售卖时,就被小丫鬟瞧见,说给郑氏,备述两人的凄惨,冯氏悲哀失色,悄悄走出俞府大院,救济二人。
一废弃小宅中,郑氏正在焦虑不安地等待,见到舅甥衣衫褴褛,面色灰败,瘦骨嶙峋,心中倍感难过,拿着手绢直擦眼睛。
小丫鬟急躁:“太太,别多停留,让人看见可就不好了!俞家大太太的脾性你也知道的,老虎脾性,老鼠肚量,没事还找茬羞辱你,若被她知晓这事,你还想安生?”
郑氏定了定神,拿出一包银元,沉甸甸的,足有二十多块,说道:“这是我积攒的一点私房钱,上一次在道上遇到,我就想给你,你不要,我也没动,一直想寻个机会再给你。”
长青道长低头接过,说了句:“咱闺女坟地前的贡品是你摆放的?”
郑氏眼圈发红,点头,又拿出一油汪汪的纸包,塞到长青道长怀中,说道:“别亏待鸦儿!这孩子跟着你挨饿也可怜……”
小丫鬟急得跺脚:“咱走吧,别磨蹭了……”
郑氏盯了长青道长一会,长吁短叹地随着小丫鬟走了。
长青道长和鸦儿打开纸包,一只烧鸡赫然在目!香气入鼻,差点没让两人晕过去。一人撕下一个鸡腿狼吞虎咽,连骨头也没吐,手指上的油渍也舔舐数遍。
剩下的半个鸡身,长青道长留住,放在怀里,说什么佳食难得,等晚上再慢慢品尝,高鸦儿无奈,只能忍住。
祸事就出在这半个烧鸡上!方离开津门县城,官道上饥民聚集,或坐或卧,哀呼阵阵。
长青道长揣着银元和烧鸡,心里正发慌,不小心撞到一瞎眼老乞丐。
老瞎子鼻子抽动,空洞的眼窝猛然外鼓,一声狂呼:“烧鸡,烧鸡味!”
路边的饥民全部站起,瞄向舅甥二人,馋水如河,目光灼灼似烈火。
长青道长和高鸦儿见状不妙,撒腿就跑。上百饥民在鸡肉味的引导下,紧追不懈。一连跑了三里多地,长青道长和高鸦儿累瘫在地。
后面风尘滚滚,饥民涌来,拳打脚踢,烧鸡和银元被掠夺一空。混乱中,长青道长破袍子上的一只袖子被扯掉,鸦儿的布鞋也被抢走。
饥民满意而去,长青道长和高鸦儿鼻青脸肿,头发散乱,抱头哭泣,狼狈返回天齐庙。天齐庙正殿已经失去大门,夜色中,如同没了牙的老太太正耻笑这舅甥二人!
第二日早上,两人没吃东西,也没什么可吃的。中午,掘出一些茅草根,煮了煮,吞咽入肚。晚上又没有东西可吃,早早趴到床上休息。肚饿如火,谁也睡不着。长青道长懊恼当时没有把烧鸡吃尽,才惹下祸端。
朦胧中,高鸦儿听见房梁上隐约有声,便推了推长青道长:“舅舅,梁头上好像有老鼠?”
长青道长眼睛一亮,翻身挺起,叫嚷:“老鼠!咱逮住它,整菜吃肴!清蒸鼠头,红烧鼠爪,煮炖鼠排,老鼠尾巴最没用,也能熬上一碗肉腥汤!”
高鸦儿苦笑:“舅舅,想肉想疯了,黑灯瞎火的,老鼠那么好抓吗,你以为你是老猫呐!”
长青道长叹气,重新躺下,拘偻着身子捂着空肚皮**不止。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一只巨硕老鼠正缩身在梁头角落中,垂下头来看着两人,左眼已盲,一只右眼溜溜转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