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成蹊不知道最近又在发什么疯。
春寒料峭,李稚蝉是被他一脚踢进寒潭中的。
他这一脚不轻不重,比起他平时的动作已经算是温柔的了,倒是让她有一些惊讶。
毕竟兰成蹊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男人,任何身娇体弱的美人站在他的面前他都不屑一顾,而她也没少被他踹过。
李稚蝉浑身湿透,浸泡在寒冷彻骨的冰水中,身体紧紧贴在岸边,想要减少一些与冰水触碰的面积。她看着居高临下、在岸上看着她的兰成蹊,心中不解。
他这是又想出了一个折磨她的办法?
难道就是因为那一天晚上她没有及时睡了南宛?
李稚蝉被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变得淡紫,脸色煞白。
此时一阵阴风吹过,更是让她雪上加霜。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他冲她微微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兰成蹊勾起了唇角,蹲了下来,抽出一把折扇,用扇柄拍了拍她的脸颊:“先生也只不过是想让殿下沉心静气而已,更何况这样殿下还能强身健体,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可以的话,李稚蝉觉得她想一拳揍到他的脸上。
她倒是可以沉心,就怕那个时候气就不用静了,因为直接没了。
韩问看着她脸上病态的潮/红,冲兰成蹊弯了弯腰,低声道:“殿下身体羸弱,还请相爷手下留情。”
兰成蹊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你算什么东西?”
韩问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眼里十分平静,仿佛根本就没有被人羞辱过:“还请相爷手下留情。”
兰成蹊转头看了他一眼。
倒是有点儿意思。
他转过了头,没有再看他一眼,只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那你跪着吧,跪满一炷香的功夫我就让她出来。”
韩问点了点头,跪了下来。
他跪的地方布满的都是尖锐的石子,只怕等他起来的时候膝盖都被扎破了。只不过他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面容无波无澜,没有看出来丝毫的难受。
李稚蝉在结冰的水潭中泡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而韩问也跪了那么久。
等时间到了的时候,她只觉得双腿站都站不住了,冷得发疼,摇摇欲坠。可是兰成蹊没有叫停,她便不能出来,只能咬牙撑着,眼前一片发黑。
终于兰成蹊看了看天色,发现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这才慈悲为怀地点了点头:“出来吧。”
她试着把自己撑上来,却发现双臂一点力气也没有。尝试了几次之后,她一咬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扭出了寒潭。
李稚蝉先在地上缓了几口气,站起来的时候衣服全湿,紧紧贴在她的身上,露出少女青涩曼妙的身线,带着一种别致的甜美。
她身形细长,此时身上全部湿透后有着一种弱柳扶风的美态,衬着她素丽的眉眼,看上去竟然漂亮得晃眼。
兰成蹊静静看着,没有转开视线。
他身后韩问的耳根上悄悄浮起了一抹红色,衣领下的脖颈通红,不敢看过去,只能移开了目光,看着地上。
那是他的殿下,他怎么可能亵渎?
他只要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就好。
李稚蝉站在那里,感受着兰成蹊放肆挑逗的目光,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并没有像其他的少女一样会觉得面红耳赤,也没有心跳加速。反而她胸膛里的一颗心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沉浸在一片愤怒之中。
她不觉得暧昧,只觉得耻辱,更是对兰成蹊恨之入骨。
李稚蝉已经尽量不在意他别的侮辱,可是只有这种不行。
只因为她生为女儿身,便会遭受这种羞辱。
凭什么身为女儿家就得被男人如此打量?
韩问走上前去,将她从后面轻轻用一床被子裹住,挡住了兰成蹊的视线。
兰成蹊看着这一对少年少女,明明知道他们不是在相拥,却觉得莫名其妙得碍眼。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最后他想了一下,将那一纵即逝的不快归功于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窥伺的不悦。
就像那天晚上与南宛一样。
兰成蹊不想再想下去了,挥了挥手,自己先走,让李稚蝉离开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李稚蝉还穿着湿透的衣服,被韩问轻轻抱住,忽然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琉璃灯在一旁看着,惊奇地叹为观止:“你这眼泪说来就来啊。”
她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洋洋得意地回到:“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勾/搭小弟弟,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可以?”
琉璃灯见她又开始发病了,什么都没说,只是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转了一圈又不见了。
李稚蝉哭的时候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一滴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韩问看着,觉得每当她的一滴眼泪掉下来的时候,那泪珠就仿佛砸到了自己的心上,让它微微一颤。
一滴眼泪并不值钱,可是韩问就是忍不住地心疼。
如果现在有人要他的命,只要能让她不再流泪,他都能心甘情愿地双手送出去,无怨无悔。
韩问伸出手,轻轻抹掉了她眼尾的泪水。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格外惹人疼爱,手指一动。
如果可以,他多么想要在那里轻轻落下一个吻。
可是不可以,他只是一个阉人,他没有资格去喜欢她。
哪怕他一贫如洗,他都会有最大的勇气去爱她。只要他是别人,他都能爱她。
可是他不是一个男人,所以他的喜欢只会玷污她。
他一厢情愿地相信只有世界上最好的人才配得上她。
可是那个最好的人该是什么样子,他又说不出口。
反正就是他所不是的一切模样。
韩问一个人偷偷喜欢着一个只能被他仰望的少女,默默无闻,悄声无息。
这就是属于他一人的感情。
他甚至都不敢让她知道,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