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章 忽悠都统
当天晚上,在一个叫老鼠岗的地方寻了一个即将倒塌的茅屋住了一夜,好在路上把张遂谋的酒壶买满,还有四只烤得金黄喷香的老鼠肉,让这个无聊的夜晚变得有聊起来。张遂谋笑着说,是不是上天知道自己两人要在这个地方过夜,而且用老鼠肉送酒,才早早取名为老鼠岗。石达开大笑说,估计这个地方的老鼠比自己一路上见的还有大还要多。明天如果不用赶路,太阳出来后,再打个十只八只,腌好,回到广东找个大排挡来料加工,姜葱爆炒比这单调的烧烤够味得多。
第二天大早,两人居然发现面前的白坭河有船,连老鼠也顾不上抓,跑到下游一个临时码头,搭上了去往西关的便船,回到了广州城里。
“我今天一定要吃一餐好的。”石达开说:“在福源水村,吃得实在是太清苦。”
“我同意,这个洪大教主,日子过得竟然如苦行僧一般,真是少见。”张遂谋也有同感。在福源水村,十天里竟然有八天都是素菜,让这个江湖混混的嘴里差点淡出鸟来。一来是地处偏僻,有钱无处买,再一个是物资贫乏,实在是没有。洪秀全能够在那里种点小菜就能打发日子,实属难能可贵。
十多天来,洪秀全已经不再谈起救助冯云山之事,也许是鞭长莫及,也许是无能为力,也许是已经淡忘,总之,呆在桂平大牢里的冯云山,已经渐渐淡出了洪秀全的生活,也许他已经确定,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自己这个执着的表弟了。他在返程经过藤县时,也曾央求赖汉英和罗大纲出手相救,但是一听到要交纳上万两的银子,两人也不由得把头缩进了裤裆,这个数字太大,如果在往年,天地会强势发展之时,万两白银不是难事,现在被乌兰泰撵得鸡飞狗跳,大当家郑续被捉,数万两黄金流水般流进京里,才勉强保住不被五马分尸,是不是能够留下一条小命,还需要整个天地会再作努力。
告别了赖汉英后,洪秀全陷入了人生的低谷,在西江的船上,几次曾有跳下江里一了百了的冲动。在广州下船后,六神无主的回到官禄布的老家,把从赖汉英那里弄来的几两银子交给妻子赖莲英,让她给孩子做件新衣。看到家徒四壁的屋里,看到一对乖巧的女儿,他一腔雄心壮志顿时变成了如水般的柔情,他决定,从此不再理会拜上帝会的事,老老实实回到福源水村,继续他的教育事业,每年混回十几两银子,养活老婆孩子是正经。
坐在一家叫小南国的酒楼里,石达开和张遂谋占据着临窗的小雅座,从雕花栏杆上直接看到楼下的街道,这里应该是广州市里最繁华的处所,天色未暗,华灯已明,早春二月,广州已经暖如初夏,人们都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到街边树下,开始叹晚茶。偶尔也有几个巡防的兵丁走过,给热闹的人群带来一份安定,偶尔也会有着黑色制服的洋人走过,实枪荷弹,给人群带来一点骚动。听隔壁桌的人说,这些都是英国人,是从天竺派来的巡捕,石达开这才知道,原来《南京条约》与《五口通商章程》、《虎门条约》已经签订,这五六年来,英国人在广州的管理已经进入了实质化,军队和警察都已经成为常备人员。
“常此以往,国将不国矣!”石达开叹息道。
“呵呵,忧国忧民了么?”张遂谋笑了。
石达开点点头。
张遂谋点了一份白切鸡,这个很便宜,却要了一壶桂平来的**泉酒,在南方两广地区,高度酒比较少,比较著名的除了桂林的三花酒,就是桂平的**泉,可是不便宜。他知道石达开是个小富翁,花他的钱不心痛。从白坭河的船上下来,石达开拉着他先去到一家成衣店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换了一新,还在一家剃头铺里,把前半边脑门好好的刮了一下,弄得天庭超级饱满,如同熟透了的京瓜。看到石达开花钱如流水,张遂谋也就没有再想过要省钱。石达开向他说起了桂平的朱子云,准备回去后,介绍他去朱子云那里做一个幕僚,凭张遂谋那条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有很好的发展。
石达开点了一份白灼明虾,一份杂鱼豆腐汤,一份油菜,看样子,他是要一次性把在洪秀全那里亏欠的油水补回来。
“你还没有考上科举,忧国忧民轮不到你。”张遂谋笑着说:“我在广东数年,正是英国人大举进入之时,我倒是觉得,英国人正在给中华这块古老的土地带来一份新风,中华大地,也需要经历一次巨变来适应这个时代,阿达你一直身处深山,没有感受到我朝已经进入到一种极度委靡的状态,为官者委,为民者靡,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千里为官只为财,为官一任,天高三尺。老百姓有苦难言,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来世寄托在风水,日子过不好是八字不好,生活过不下是风水轮流。且不说其它,就说我这副眼镜,我中华大地不乏能人,为什么就没有人生产,铁轴承的四轮马车,为什么在战国时有到了大清反而消失,一把菜刀用二十年,一个铁锅用一生,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西洋人带来了西药,把几千年中医神秘的面纱一把拉下,西洋人带来了坚船利炮,告诉我们,原来火药不仅只能用来放烟花。阿达,这个年代的官,没有不欺压百姓的,你参加科考,只是努力进入欺压百姓的行列,你何求之有,何忧之有!”
一席话,讲得石达开瞠目结舌,心里却翻起滔天巨浪,想反驳,又说不出来,只好剥开一个上好的明虾,扔进嘴里,狠狠的咀嚼,然后端进一杯**泉酒,灌了进去。
去了一趟花县,两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张遂谋深以为面前这个小兄弟,一腔正气,满腹激情,对人间险恶没有太多的认知,这是会吃亏的,即使考上仁途,也是艰难的仕途,不是被官场同化,就是被官场淹没。如果他知道面前的石达开手里已经有十几条人命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一个动手能杀人的角色,绝对不是一个完全凭妥协生存的官场可以接受的。
石达开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些,也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只是对张遂谋扬洋抑中的论调有点无法接受,也不愿意承认大清国的官场天下乌鸦一般黑。
第二天,两人分头行事,一个到都统府后门等候召见,一个到都统府前门递上牌子。
看到石达开手里的牌子,门口的守卫也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奖牌,是大清兵部见识了英国人的带兵方式后,参照西方军典,全新推出的一种奖励方式,过去朝廷喜欢奖励实物,后来参照英国人的方式才发现,实物奖励有时候并不能代替精神奖励,于是就有了这个奖牌,奖牌分三类三等,一类金牌,二类银牌,三类金镶玉牌,金牌奖励的对象是军人,银牌奖励的对象是勇士,金镶玉牌奖励的对象自然是文人。每一类均分为五等,石达开这面三等龙旗银牌属于在民间发放的最高奖励,因为手拭天地会的两个红棍,完全可以称之为勇士,只是清朝的勇士称号只能封于旗人,因此才用这个奖牌代替奖励。
这是广东都统府这些年来颁发下去的唯一一块三等龙旗银牌,用来奖励杀死两个天地会红棍的石敢当,非同小可,卫兵不敢怠慢,立即把他请了进去,交给内堂接待人员,请到侧厅叹茶。
不多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军官在内堂接待人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身穿虎补军服,在广州,只能是一个人,那就是乌兰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