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里人家

放在手里的铁锅，罗连山走进院子，石达开正在认真的练着拳术。这个十六岁的青年，高鼻方脸，长眉细目，阔口厚唇，俨然一个大人，个子长得比罗连山还要高，虎背狼腰，光着上身，一条大裆裤用绳子扎起，露出厚厚的胸肌。身形起处，脚底起尘，拳头起风，拳截指戳，那一份寸劲，全身突然加速收缩肌肉发出的短促，刚脆的爆发力量，罗连山也自叹不如。

在院子的一角，有一个木人在转动，控制木人的是两条绳子，两条绳子在后面有一个机关，只要有人轻轻的摇动摇把，木人就会旋转起来，摇得越快，木人转得越快，木人上的长长短短状如手臂的木枝，如同千万条手臂，一齐向石达开击来。

石达开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双目微眯，冷视一切。两手快速打出去，准确的击中木人的碗部，又立即收回手，不能让木人击伤。木人后面，一个十一二岁，可爱的小姑娘正在石达开的催促声中快速的摇着摇把，又用很担心的目光看着与木人对战的石达开。

这是实用型的拳术，不是表演用的武术。

看到罗连山走进来，小姑娘松开了摇把，木人停止了旋转，石达开也站直了身子，小姑娘拿着一块毛巾，递给石达开，迎着罗连山走了过来：“阿爸，你忙完了？”

“忙完了，你去收拾收拾，让你阿达哥先回家洗一洗，换上好衣服，今天，可是你阿达哥满十六岁的大日子。满了十六岁，就算是过生日，不能再把生日说成是长尾巴了。”罗连山笑着说。

“师父，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十六岁的生日有什么不同，还不是跟昨天一样。”石达开笑着说：“只是今天早上我阿爸对我说，过了十六岁，就是大人，很多事就可以自己做主了。”

“阿达哥，你可以自己做主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小姑娘问。

“我想去一趟贵县，我的文学教师是贵县人，他跟我说起过，贵县是广南西路最大的城市，从汉朝到元明，贵县一直作为浔州郡府治所在，郁江穿城而过，城里满池荷花，江岸南山巍峨，曾有诗云：独山放棹下思湾，肯逐江流去不还。人道风波江上恶，风波那似世途难。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县城，教师说，应该去看看，起码知道将来乡试在什么地方考，在什么地方放榜。教师说，那里有洋人，高鼻子绿眼睛，还有洋货，想去开开洋荤。”石达开说：“香草想不想去，要是想去，我带你去。”

想！小姑娘罗香草高兴得一蹦三尺，跳到石达开的面前，一把搂着石达开的脖子，把自己吊在上面，阿达哥满十六岁，就是大人了，能带她出去玩了，比她自己满十六岁还要高兴。

罗连山一脸微笑看着面前的小儿女，七年前，自己挑着担子，一头是女儿，一头是补锅的家当，九岁的石岗顶也背着一个大包袱，那是一家三口的衣物被子，虽然不重，却也够大，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大包袱下面长了两只脚。这两只稚嫩的脚，承负着巨大的包袱，从广东沿着西江经过梧州桂平，一步步走到北山里，仿佛就在昨天。

目送着石达开穿上单衣离去，罗连山也把自己收拾收拾，他知道，自从把石达开让给了石家，自己就成了石家的贵宾，逢年过节，石家从来不会少了自己的礼，秋粮下来了，送来秋粮，瓜果下来了，送来瓜果，至于蔬菜，那是随时随地，只管采摘。当地的老百姓也十分的尊重他，来来往往的人，都尊称一句：罗师傅。

“阿爸我穿这件衣服好不好看？”香草穿着一件玫红色的大襟绣花上衣走了出来。衬托出小脸更红。

这是石家小姐送给香草的衣服，自从石达开进了石家，香草的衣服就再也没有让罗连山操过心，冬天有棉夏天有纱，石家姑娘们有什么，香草就有什么。有时候，石家姑娘没有的，石家的姆妈也会给香草做过来。有人问起原因，石家姆妈贼兮兮的说：“那是我们家阿达定下的小妻子，迟早要进石家来的，早养晚养都是我们家的人。”

罗连山点了点头，连声夸奖：“好看好看。”

香草对罗连山说：“我先过去，大姐姐回来了，我让她给我梳头。”说罢飞奔而去。

罗连山朝着身后大叫：“你达哥家人多，你别光顾着玩，要帮着做事。”

“知道了。”声音已经转过了镬耳楼的墙脚。

罗连山刮了胡子，把身上那件千疮百孔的工作服脱下，换上一套整齐的外衣，把烟袋里的烟丝装满，正准备出门，门口传来了石崇元熟悉的声音。

“徒弟早早就过去了，女儿也过去了，我就奇怪了，怎么这个老家伙还不过去。难道还要我亲自过来请才行。我就过来了。”石崇元故作惊讶的说：“别说平时没注意，这一收拾收拾，还挺人模狗样的，我说老罗，我还是帮你再物色一个女子做老婆吧。”

“算了，我父女两个，就够麻烦你的了，再加一个，更麻烦你。”罗连山笑着说。

“再加两个也不多。”石崇元笑道。

“哪有那么多！”罗连山扣好扣子，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