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温霁早已经传书给摄政王府,两人约定在今日辰时进府商议。
温霁不敢怠慢摄政王,今天来得比平日都早。
温霁的马车是温府里最简陋的,他那刻薄的老子温一行说他只要一天不考功名,就一天别想换好马车,用一匹老马把他锁在京城,生怕他哪天溜了。
他跳下马车,侧头便看见旁边停了一辆比他坐的更加简陋的马车,这一辆,或许可以用破旧来称呼了。
然而马车上挂着的是摄政王府的牌子。
温霁惊呆。
张勤站在摄政王府大门前头,一脸纠结,似乎不肯认命,恭敬又恳求道:“……真的不能晚半个时辰吗?半个时辰内,老奴一定给您换一辆上等崭新的马车……要不,老奴去问问王爷的马车能否借用?”
张勤急得想追上去,一双眼殷切地看着破旧的马车,多渴望马车里的王妃娘娘能看他一眼。张勤没想到娘娘出行如此之早,辰时未到就要离开回门,只是一切都太不凑巧了,昨日白天府中那辆上等马车被婉柔郡主借走,尚未归还,府里除了摄政王的马车,就只剩这废置了许久的一驾……摄政王妃虽是一个人回门,可那代表的是摄政王府的脸面,况且王爷偏宠她,坐这么一辆闲置在风临院的马车回大将军府,王妃的娘家人指不定怎么看轻她呢!
张勤这回没办好事,王爷怪罪下来他担待不起。
叶清浅毫不在意,只是对突然出现的婉柔郡主有些奇怪。谁家郡主会沦落到没马车坐,非要借摄政王府的用?还偏偏就是在她回门的前一天借走。
郡主和王爷……
啧啧,叶清浅偷笑,该不会是表哥与表妹的桥段吧?
“王爷日理万机,不必去打扰他。这辆马车能坐能跑的,有什么不好?且我家离王府近,一小截路,转眼就到了,马车新旧都不碍事,张管家你就放宽心吧。”
王妃娘娘虽然多次开解他,可他心中就是放心不下。
王妃娘娘是个好人,今日受委屈,都怪他胆小怕事办事不力,张勤没有胆子拒绝婉柔郡主的要求,毕竟荣国公府素来都是摄政王府的座上客,他一个奴才,怎敢代表摄政王府和荣国公府过不去。只是婉柔郡主怎么会突然食言,说好昨夜便归还马车的,他等到今天鸡鸣也没见荣国公府的人来。
马车吱嘎吱嘎地远去,温霁饶有兴致地瞅向张勤,张勤只觉得自己想打个地洞逃走。
“王府什么时候有这么破败的马车,真是新奇。幸好我家老子没看见,否则一定会缠着断澜,换下王府的牌子,带回温府让我这不受宠的竖子使。”
张勤尴尬不已,抹了一把汗,领着温霁往内走。
温霁左看看右看看,震惊于摄政王的沉稳。断澜这老狗……那简直是太过沉稳了!摄政王妃应当去了有两日,尸骨未寒,王府里却还未取下红绸喜灯,仿佛无声地对他喧嚣着这里曾经来过一位姑娘,没能在王府活过第二天。
想到叶清浅怪异的脉象,温霁就觉得头疼。
这两日,他在温府中查阅了各种医经典籍,都没能找到适用于她脉象的案例。
不是毒,不是蛊,也不是伤。
一个妙龄女子,怎会和大限将至老者的脉象一样呢?
到现在也想不通。
温霁在温府里找了一天,没找到头绪,干脆不想了,转移注意力。
——断澜给他找了一份有趣的事儿做。
书阁里破天荒地燃起了熏香。
温霁嗅了嗅,调笑道:“我以为断澜从不会在书房里燃香的。今日的沉水香闻起来不错,让人宁心安神。”想来是断澜家中挂了女人,燃点香料洗洗身上的晦气。
李惊澜视线柔和,温霁素来是懂他的。
李惊澜今日的心态有些飘忽,不如平日的沉静,因此才燃了他不喜的熏香,以清心静气。
熏香散发的,总是刻意的香气,他往日里多有不屑。然而此刻,他便是刻意燃起熏香,闻刻意的香气,压下他心头的拂动。
他似乎被小间谍下了降头,总能回忆起小间谍身上浅淡好闻的清香。
温霁在书阁里像自己家一样,端起茶壶倒了一杯香茶细细品着。
张勤刚要告退,听得王爷问他:“她动身了?”
张勤明白王爷话中是何意,心中明白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回王爷,王妃娘娘刚启程,坐的是……是风临院里那辆马车。”
李惊澜早已忘记风临院里有什么马车,心中微微漾起的波澜只是因为惊讶小间谍跑得比他预料的早。
“本王知道了。”
温霁一口茶水哽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险些喷了出来,他叫住张勤的腿:“慢着!叶清浅没死?”
“是……是啊……”张勤完全不知道该回什么。
李惊澜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皱眉。
他竟觉得温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被温神医下了死令的,没有人能活过当夜。不过,叶清浅是个例外。”李惊澜缓了缓,淡淡道。
这个例外,甚至有些超出他认知的神奇。
她的魂魄,能被他叫回来。莫非他能从索命的黑白无常手中抢人?
李惊澜甫一想想,便觉得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