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们被军营收留。”
听着小间谍的话，李惊澜微微皱眉。何处的军营，倒也忒没规矩了，吃着皇室的粮，不经通报朝廷，便收留几个来历不明的混吃等死之人，若让他知道，必然以军法处置。
“为了答谢将军的恩情，几位乐师看到军中人心沉闷，决定在军备操练闲暇之时，给大家弹奏表演。”
呵，箭在弦上千钧一发之际，竟还有闲心想着□□之音。直接砍了得了。
“然而这些宫中乐师只会弹奏文人墨者悲春伤秋的曲子，在军营里并无什么良好的反响，反而让军中一些曾经在参军前还是少爷公子的士兵想起了家，一时间，临战的紧张气氛甚至压不住大家归心似箭思乡之情。几位乐师很是挫败，他们明明是宫中最好的乐师，弹奏的曲子一音未错，为什么事与愿违。”
那是自然，宫廷乐师，会弹会唱的，无外乎是后宫娘娘喜欢听的，这些人通常不会想着创作，而是千方百计打探哪个娘娘受宠，受宠的娘娘爱听什么曲儿，爱听什么，他们便只会什么。后宫娘娘的品味，啧，李惊澜讥笑。
“后来他们试着教习一些年轻的士兵们跳宫中的舞蹈，一来可以解乏解闷，二来也是给军中的士兵们鼓舞士气。然而即使是最年轻的汉子，他们各个人高马大，没拉过筋骨，跳出来的舞并无柔美味道，一个动作，乐舞师们要纠结几遍，下一次该怎么难看还是会难看。”
李惊澜但凡想一想穿着盔甲的士兵跳宫中舞的画面，他就怎么都觉得别扭发笑。
“这么一来，乐舞师们很累，士兵们更累。将军见方法不成，只好把乐舞师们召集到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嗯，遇到困难要克服，然而如何克服，需要人的思考，多人一起思考，总归好过一人绞尽脑汁。这将军倒也通情达理。
见皇帝的神色有所舒缓，叶清浅被无声鼓励，“将军认为宫廷里的舞蹈乐曲并不适合他们如今身处的地方。乐舞师们商量一番，决定到这个州县的底层看看百姓的生活。他们发现百姓的快乐很简单，一场及时的雨，结伴而行的劳动，问天丰收的祭祀，都能让普通老百姓喜笑颜开，手舞足蹈。”
李惊澜倒是赞同，人的快乐应当是朴素的，他大越的子民，都是如此淳朴。然而李惊澜身居高位，忧心的事情太多，要防的人更多，时常不能经常察觉自己心中的喜悦，仿佛只是日复一日，完成任务一般过活着。而此时此刻，他却能从小间谍的话语中感受到小间谍的快乐，她的心思从来都写在脸上，教人一看便知。
“百姓们高兴了，便会自发一同吹拉弹唱舞，一群人成群结伴在一块儿，有人奏着喜庆的乐，有人随乐起舞。那都是最朴实无华的动作，出自内心深处的快乐，是普通日常劳动期间的吟唱、奔跳、行走等动作糅合，连丝毫的修饰都没有，却让乐舞师们大为震撼。那样的音乐和舞蹈，让人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歌舞简单明了，你只肖看上一番便能学会，自发地加入其中。乐舞师们受到启发，在军营中推出了新的舞曲——《扭秧歌》，反响极好。”
竟有一种舞蹈，能让人对生活充满希望？
李惊澜不由得怀疑小间谍又在骗人。
李惊岳难得笑了笑，“既然那扭秧歌简单明了，叶家姑娘，你给朕跳上一跳。”
李惊岳最为欣赏叶清浅的地方，在于她懂得规避帝王的忌讳，口中的一切故事，都没有发生在大越。无论事情的好坏，一旦和他所统治的国家有了牵连便容易产生误解。即使那些故事就是发生在忻州金谷关的，她懂得修改润色，让这些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或者别的国家。
叶清浅不敢违抗皇命，站起身，满面通红，双腿有些发软。
她告诉自己要淡定，先准备了一下仪容仪表，然后从裙子上的绣片抽出两根，稍微绑成腰间系带。这是扭秧歌的标志性特点——腰绸。
一切准备就绪，她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倒不是怕扭秧歌给皇帝看，而是……她身旁的李惊澜眼睛不瞎。
舞给皇帝看，不就是舞给摄政王看吗？
叶清浅走上前去，站在后殿红毯中央。
叶清浅舞得像模像样，自己直接社会性死亡。
她尴尬得要用脚底板抠出一个皇宫来，然而龙椅上的皇帝大人抚掌大笑，笑声爽朗非常，一时间他的脸色似乎都变得红润，完全不像方才有病气的模样。
“朕瞧着，确实是喜悦啊。若非朕身子欠安，朕一定和叶家姑娘一同跳这扭秧歌！”
叶清浅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舞……
这舞没什么美感，却能让李惊澜感受到，这是老百姓们最直接表达喜悦的方式。小间谍让皇兄开心的方式，倒也真是非凡。原本，他以为小间谍能给皇兄的开心，是她供出西北贪污人员的名单。那时他甚至连带着大将军府一起查，却没能查出大将军府的人脉势力知晓西北贪污的任何证据。
他看着她的纤细腰肢，无端想起昨夜她贴身靠近自己时候，鼻尖浸入的一抹幽香。
李惊澜许久未见皇兄开怀舒畅的样子，皇兄的眼神清明，连呼吸都顺畅许多。
那名为“忧思”的毒素，她没本事拿到，也没本事下给皇帝，加上毒素已清，所以叶清浅身上不存在有解药。
莫非太医所说是真的——皇帝开心，便能让他身体恢复自愈能力。
他心底希望皇兄好起来，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叶清浅莫非得天天入宫？
李惊澜眸色微沉，忽然胸口一阵闷钝。
小间谍对着皇兄跳舞的时候，嘴上的弧度是那般开心，是在他面前所未出现过的笑意。
他的女人，对着另外一个男人取悦娇笑，他无法接受，即使这个人，是他同父异母唯一的兄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