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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拉掉最后一颗雷

38、拉掉最后一颗雷

我们的大炮开火了,成吨的红热的铜块,朝对岸一个劲地猛砸,那叫人兴奋的轰隆声,像是多少面大鼓一齐擂,敌人的机枪射击声跟它一比,简直小得像蚊子哼哼似的。

我们每个人扛着一根一丈多长的扫雷杆,顺着交通沟猛往前跑。突击队的同志们早就憋不住劲儿了,一边整理着装具和武器,一边眺望着对岸的火光,看见我们来了就嚷:

“快躲开道,开路先锋来了!”大家伙纷纷给我们让路。有一个胖乎乎的小伙子拍打着我的肩膀说:

“老伙计,扫得干干净净的,江那边我们全包啦!”

我们顾不得回答他,一口气跑下山坡。对岸敌人的机枪子弹,密密麻麻地迎头朝我们扑来,我几乎是从红绿曳光弹的缝里,穿过七八十公尺的开阔地,跑到洼地上伏下身来。

我定下神,探出头向前望去:沙滩一片白雪茫茫,没有一个脚印,这就是敌人的敷雷区了。要在过去,这样一大片地雷,早在一两天以前就干掉了它,可是今天的情况不允许。那样做会暴露整个作战意图,破坏了部队渡江战斗的计划,让狡猾的敌人挣脱跑掉。现在,我们扫雷组伏在这里,趁着我们炮火急袭的时候,在短短的二十分钟内把地雷全部拉响,给冲击部队扫清道路,保证他们突然冲过江去歼灭敌人。这是上级经过周密的考虑作出的战斗方案。我们扫雷组的同志当然都懂得担负这个任务很艰巨、很危险,但是为了整个战役的胜利,我们少数人冒这个危险是很必要、很值得的。

在我仔细观察着敷雷区的时候,赵振海和金玉山拖着扫雷杆,呼哧呼哧地跟上来了。我对着他俩的耳朵喊着说:

“我先上去,要是我挂花了,你们继续完成任务!”我准知道他俩要跟我争,紧接着改变了语气说,“听命令,好好隐蔽!”说完,我拖着扫雷杆朝前爬去。

敌人可能是发觉我们了,轻重机枪子弹密集地噗噗地落在身前身后。我按预先观察好的目标,爬到一个小凹坑前面,把勾雷杆伸出去,对准那根连系地雷的铜丝,猛一扭,前边立刻闪起几团火光,一群地雷爆炸了。登时,沙石滚滚,气浪把我掀起老高,硝烟火药气味呛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紧闭住眼和嘴,屏住气,等烟雾稍散时拿起杆子一看:糟糕!勾雷杆子炸成两截。没有它不能继续完成任务,我赶快趁着爆炸的余烟站起来飞快地跑回洼地。

赵振海正在那里抱着金玉山——他已经中了敌机枪弹牺牲了。我来不及说什么,抄起一根扫雷杆就往回跑,到第二个雷群地点,匍匐着靠近它,随着杆子前头的铁钩触动,一串一串的地雷又跟着狂吼起来。这回我不等它爆炸完,紧接着爬向第三个雷群。没想到当我爬到沙滩时,第二根杆子又被炸断了。真叫我又气又急,刚要转回身再返回洼地,却见赵振海上来了,敌人机枪的曳光弹围着他身前身后乱转,他迅速靠近我,把最后一根勾雷杆递过来。我紧握杆子小心地向前伸去,心里不住默念着,宝贝杆子啊,现在就靠你完成任务了!

“轰轰轰轰”连着触响了两串地雷,这次爆炸得这么近,几乎就在身旁,黄黑色的烟雾遮住了天。我觉得像陷进地下,一忽又像腾在空中,被暴怒的火药掀起的黑土块,像倒塌了的墙一般朝我身上压下来。我拼命地挣扎着,但右手和左腿已经使不上劲了,脑袋涨得无边的大,嗓子眼里冒火。我知道我负伤了,但我还记着勾雷杆,伸出左手摸寻着它,等到拿到手里一看,身上登时冒出了冷汗,跟上两次一样,只剩下不到一尺长的木棍了。我一急,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子力气,掀掉了身上的土块向前爬了几步,大声喊:“赵振海!”“赵振海!”没有人回答。我竭尽全力挣扎着爬去找他。在离我不远的一堆黑土下面,赵振海同志只露了一个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是忠实的哨兵,盖着伪装,聚精会神地在监视着敌人。

现在三个人的任务就靠我一个人来完成了。

我们的炮更加猛烈地射向敌阵,听声音这是最后一次的火力急袭。在炮火的闪光下,我看见靠近江边的最后一串地雷群,像蜘蛛网似的用钢丝连着,恶狼眼睛一样隐隐闪亮。只要拉响这一群地雷,通过江边的冲锋道路就完全打开了。

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武器了,空着手临阵的滋味,真说不出是怎样的,又急又躁,心跳,手也抖。后面整个冲击部队都眼巴巴瞅着我呵,我却在这儿跟地雷相面!这怎么行?我掂了掂手里的木棍,瞪着那闪亮的钢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它打去,噗嚓!棍子荡起一道尘土,钢丝仍在那里闪亮,好像一根毒针刺进我的眼里,随着我眼前一阵发黑,昏迷过去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身后一闪亮光,我立刻清醒过来。回头一望,三颗红色信号弹和两排红色曳光弹交叉飞上天空。我们的重机枪一齐咆哮起来,同志们在枪弹纷飞中开始冲锋了。而我还没有完成任务。那一根可恶的闪光的钢丝,就是它,不但把我拴在这里,一会儿,它还要夺去我多少战友的生命。部队停在江边,过不去江,整个突破三八线的战斗胜利要受影响,我这**员怎么当的……

“冲啊……”喊声越来越近,好像一股气浪把我从地上推起来,“拉掉它!”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火花似的一闪,我猛向前滚了几滚,用尽全身力量扑到那钢丝跟前,好似扼住敌人喉管那样狠劲抓住它,猛的一拽,“轰!轰!”我立刻腾云驾雾般地飘到了半空中,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苏醒过来时,我已躺在后方医院的病床上。同志们告诉我:部队早已安全地突过江去了。

(一等功臣班长张财书文化中国—中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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