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转眼十五年过去了。这一年,正是清朝康熙十四年,汉国天狩二十七年。
七月初八,四川梓橦县西北七十里,黄昏。
一支约有百多人的商队在山道中行进,前方已经可以看到县城了。虽然外表上看是商队,但全队皆是六扇门捕快改扮的,领头的余尧秋余捕头看着远方的县城终于吁了一口气。
狂风,风在呼啸,漫天落叶飞舞,带着一股湿寒之气,吹得人骨子里发凉。
望山跑死马,更不要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虽然县城已在眼前,但若是真正要走过去,至少还要再有两个时辰。余尧秋一声令下,商队的人就地扎营,升火做饭。这一百多人行动起来,分工明确,甚至没有人说什么话。只是简单的打几个手势,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简单的营盘便已扎好了。
秋风虽猛,却吹不进这巨大的牛皮帐篷,余尧秋就坐在一盏昏暗的羊角灯下,擦他的腰刀。
虽然一切顺利,虽然目的地就在眼前,但是余尧秋却没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他看来仍然像是他的腰刀一样,冷酷、锋锐、干净得发亮。
他希望他带出来的精干捕快们也能像他一样,绝不受任何事的影响,绝不在任何一种恶劣的环境下屈服,绝对严守纪律,随时保持警觉。
就在十五年前,余尧秋余捕头在此地吃了一个大亏,十几个精干的捕快押解一个胡逢春,却被人劫了去。甚至于,他自己的命若不是胡逢春相救,早已丧命于此。但是此事终究是件丑闻,所以从此以后,余捕头的仕途就变得很不顺利,十五年过去了,许多他以前的平级同僚甚至是下属都升级成为了他的上司,而他却依然是个六扇门的六品带刀捕头。
但是余捕头没有怨过胡逢春,反而很感激他。胡苗二人帮他改良的那四招刀法,早已深入他的骨髓,经过十余年的打磨,这四招刀法早已炉火纯青,而他余捕头的武艺早已非当日吴下阿蒙,纵然是遇上当日的胡逢春,他自信也能拆个几十招。这十余年来,五虎断门刀法的前六十招他几乎都不用了,遇敌便只是这四招刀法,总能克敌制胜。胡逢春说得没错,这四招是他自己所创,所以最符合他的心性,用起来也最是得心应手。
同时,余尧秋也看着胡逢春这么一个良民慢慢被这吃人的朝庭逼成了反贼,从此也就真正认清了朝庭的面目,对仕途也失去了兴趣。所以他并不在意自己在这个捕头的位置上一直得不到升迁。与勤练武艺相反的是,他办案做事反而不卖力,颇有些得过且过。只是这次他却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个差事,一是因为这次他护送的货物,正是千古以来人类最大诱惑之一——黄金。二是因为这批黄金是用于几个县救灾的善款。
几个月前,一场蝗灾袭卷了数个县,造成大面积颗粒无收。五万两黄金,是朝庭在军费紧张的情况下,硬生生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十万灾民,五万两黄金,虽说不算充裕,但却也能解这燃眉之急。
他不能不特别小心。
帐篷外狂风怒吼,接着吹得帐蓬啪啪作响,就像是苍穹震怒投下的冰雹。
“余头,天寒湿气重,小人送了点辣汤来,去去寒气。”一个胖乎乎的青年捕快出现在帐外,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碗。
“是艾飞么?你把汤放下吧,我一会儿喝。”余捕头还在认真擦拭着他的刀。
“这辣汤趁热喝比较好。”艾飞把汤放下,却没有走,呐呐的笑了笑,“余头对兵器这般着紧,都快到县城了,还在擦兵器。”
“兵器若是几日不擦拭,上油,很容易就锈了。人也一样,若是过一段日子安逸的日子,只怕功夫就搁下了。”余捕头微闭着双眼,似乎另有所指。
“是极,是极。”艾飞干笑了几下。
余捕头站直了身子,一手提刀,走向艾飞:“我记得你以前的轻功很好,在青年一代捕快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在年终考校时,每次都拿前三名,是也不是?”
艾飞有点不好意思:“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难得余头还记得。”
余捕头用左手拍拍艾飞挺起将军肚:“如今怎么胖成这样了?还能飞得起来么?就这个样子,怕是七尺的墙头都蹿不上了。”
艾飞畏缩的退了几步:“余头说的是,小人知道了,这几年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太安逸,功夫都搁下了。小人以后一定好好努力练功……”
“不只是娶妻,还养了外宅!”余捕头戏谑的笑了笑,“一个青倌人被你包养回去,买了一栋宅子养起来,可真是大手笔!”
艾飞吓了一跳,后退了几点,腿都有点哆嗦:“余头,你怎么知道的?”
“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家娘子的。”余捕头很随意的拍了拍艾飞的肩膀,“男人嘛,哪个不喜欢女人。养个外宅算什么?就算光明正大的纳妾,还怕婆娘跟你闹么?”
艾飞擦了擦汗,“余头真是明察秋毫……属下的浑家实在是太厉害,让余头见笑了……对了余头,汤快凉了,您快趁热喝了吧……”
艾飞刚端起汤来,只觉手一麻,被人扭到了身后,接着脖子上一凉,锋利的刀已架到了脖子上,刀锋似乎已经划开了脖子上的肌肤。
艾飞大惊:“余头,你这是做什么?属下就算包个外宅,也不是什么罪过啊。”
“你似乎很希望我快点喝汤啊。”余捕头冷笑道,“你一个大老爷们,什么时候做起了娘们该做的事了。巴结上司也不是这样巴结法。”
“属下……属下只是……”
“你包养的青倌人艺名柳絮儿,之前为她**,就花了一百两,之后买了那套宅子,花了四百二十两,这还不算其他零碎的花销呢。之前你还在赌场欠了一百三十两的赌帐,你月俸四两银子,怎么付得起?”余捕头说的每一个字都打在了艾飞的心上。
艾飞明明早有防范,但真到动手之时却毫无还手的余地,心知自己万万不是余捕头的对手。只得求饶道:“余头饶命,在下**……”
“不只是**,还借了高利贷。你打算怎么还?劫了这批黄金?”余捕头森然道。
“不不不……”
“你若是想自证清白,就将这碗汤喝了!”
艾飞咽了一口唾沫,终于不敢开口说话了。
余捕头冷笑道:“你每次宿营时,都在后面留下记号,是做什么用的?”
“余头,你……你早就发现了?”艾飞终于泄了气,“我说,我说,是太平道的人,他们要我协助他们干上这一票。我欠了他们一屁股的……”
“来的有多少人,领头的是谁?”
“二百多人,为首的是大刀营的胡逢春。”
“胡说!”余捕头的脸沉了下来,手中刀一收,艾飞脖子上的肌肤划破,血流了下来。
“别别别,余头饶命啊,小的说的是实话。”艾飞急道。
“胡逢春一代豪杰,决不会劫这赈灾粮饷!这是栽赃嫁祸!”余捕头语气不容置疑。
“或许……或许是约头的人胡说的吧。对方只是跟我说是大刀营的人已经投了太平道。”艾飞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约定动手的暗号是什么?”
“火把抖三抖。”
“很好,那你就去将他们引来吧。”余捕头放开了艾飞。
艾飞早已失去了对抗的勇气,急忙摆手道:“不不不,属下,哦不,小的不敢。余捕头,小的猪油蒙了心,才干出这等丑事,余捕头你快带着兄弟们撤吧,他们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