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逢春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出来被官兵捉拿之后,正逢张石头的遗孀路过,见到此事,急忙跑回家中去,将此事的时候一五一十的告知了秀娘。
张大嫂所知不详,只说是胡逢春与人争执,误杀了一个富贵公子,如今被官府捉拿。秀娘听闻此噩耗,惊吓之下,竟然提前胎动,要生产了。
事起仓促,胡家所住的地方又极为偏僻。张大嫂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为其接生。半个时辰之后,秀娘便生下了一男孩。女人初次为母,当真是要到鬼门关里去走一遭。秀娘生完这个孩子,忽然出了大红,也就是产后大出血,命在倾刻,躺在床上虚汗淋漓,气若游丝。孩子只能由张大嫂抱着。
此处地广人稀,又不方便抛下秀娘,自己去寻人帮忙。张大嫂一人抱着孩子,又要照顾秀娘,当真是忙得团团转。
不多时,张大嫂突然听到远处狗狂吠起来,顿时警觉起来。张大嫂心道:莫不是官兵前来捉拿秀娘?我家张石头与胡逢春是生死兄弟,我便是死了,也不能任由官兵断了胡家的根苗。
张大嫂想到这里,隔着窗看向村口处,果见里正引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向此屋走来。
张大嫂心中格登一下,悲从心来。转身对着秀娘说道:“秀娘啊秀娘,你们母子我只能救得一人了。我将你儿子带走,抚养长大,也算是为你们胡家留了一条根。至于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说完,张大嫂急忙将手中孩儿用衣裳裹好,抱着孩子急忙夺门溜走了。
正逢刁茂功由里正领着向胡家走去,却远远的见一妇人从胡家出来,夺路而走。
刁茂功急问道:“此人可是胡氏之妻?怀中抱的可是胡氏之子?”
里正看了一眼,说道:“非也,此妇人是张氏,怀中抱的想必是她刚过百日的儿子。张胡两家是世交,想必她是来串门的。”
刁茂功虽然狐疑,但既然对方不是胡氏家小,抓了也是无益,便没有多做理会。
不多时,刁茂功进了胡家屋内,却见胡氏之妻秀娘面如白纸,躺在那里**不已。
到底还是乡里乡亲,里正急忙问道:“秀娘,你可是要生了么?”
秀娘适才生了一个儿子,只道已经结束。哪知才过得一会儿,腹中又胎动不已,原来怀的是双胎,第二个胎儿已露出个半个头,却生不下来。
刁茂功喝道:“兀那婆娘,你家汉子犯了涛天大罪,已是死罪一条,你若是不想受到牵连,便老实跟我走一趟!”
秀娘只是个平常农妇,最是怕官。她本已油尽灯枯,被刁茂功这一吓,又心伤自家男人的命途,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不再动弹了。
里正吓了一跳,上前一探鼻息,跺脚道:“我的军爷,你为何惊吓于她呀。这下可是一尸两命了。”
刁茂功原本只想摆摆官威,没想到竟然闹出人命,好生无趣,悻悻道:“本军爷一身虎威,没想到竟然吓死了她,也是她命中该绝……还连累了本军爷无法复命……”
说到这里刁茂功忽然灵机一动,上前说道:“也未必就是一尸两命了。”他以前听老人们说起过棺材产子之类的故事,心中已有计较。于是他掀开秀娘的衣物,抽出腰刀,往下一划,将秀娘尸体的腹部剖开,小心将腹中胎儿取了出来。
里正何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吓得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刚剖出来的那胎儿如同一条死猫一般,皮肤皱巴巴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刁茂功的耐心用完了,骂道:“当真是不禁用,原来是死胎!”说完将新生婴儿往床上重重一抛。
没想到这一抛,那婴儿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里正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婴儿小心的接过来。里正以前是个兽医出身,倒也懂得些接生的常识。何况热水、毛巾、剪子这些东西又是已经备好了的。于是里正小心将婴儿擦拭干净,剪下脐带,包扎停当。
等一切忙完,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刁茂功为了交差,也没亏待了这婴孩。早已叫了辆马车前来,将这婴孩领了回去,还雇了个老妈子,随行侍候,反正一切帐都记在“归义侯”府上。
却说这归义侯也有些来历。他祖上本不姓刘,原是蜀中唐门的一支,在太祖入西川之时降了太祖。太祖刘宣刚入蜀时,被人称为反贼,所到之处官民皆殊死反抗,唯有唐氏这一支率先归降,太祖大喜,赐姓为刘,封为归义侯,世袭罔替,作为榜样。所谓归义者,即是降于义师之意。后来众官军见太祖对待降将甚厚,于是降者越来越多,最终太祖平定蜀地。
归义侯原本居于成都,如今这一代归义侯子嗣艰难,虽然之前连生了四子,但皆已夭折,仅有一女留存。如今归义侯夫人又怀了身孕,归义侯担心此次又有闪失,故而打算返回原籍梓潼祭祖扫墓,求列祖列宗保佑。本地富商乡绅风闻此事,全都赶来结交,所以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而所谓的郑半城,其实不过是归义侯的家丁,替其打理庄园罢了。
历来朝庭皆有典制用于防止官员经商,明面上说的是商人是贱业,官员不宜操持。其实真正的原因在于,官员经商,往往会与民争利,影响经济繁荣。官员有权,若是从商,必然利用手中的权利为其产业保驾护航,垄断贸易,民间商业则无从发展。何况官员有权,若是任其用于商业敛财,也很可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令朝庭无法掌控。
典制虽然禁止,但实则却又不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往往将产业令其亲信代为持有,明面上官员不经商,但实则每一个大型的商业集团背后又必定有官员作为靠山,分享干股。这郑半城原本就是归义侯府的一个车夫而已,因为精明能干,深得归义侯的赏识,被派回原籍替其操持家业。这二十余年来,大家只知道郑半城巧取豪夺,发展迅速,却不知道这背后有归义侯的支持。郑半城其实只是占了个名份而已,所有的产业,其实都是归义侯的。
归义侯现居于郑半城的一座庄园之内,刁茂功到了归义侯府,将事情原委禀报了归义侯门子。他本道事情办得漂亮,归义侯必会夸奖几句,哪知道,门子回去禀报完出来后,冷着个脸把孩子接进了府去,然后就让刁茂功先回去吧。
刁茂功不明所以,但也只得照办。过了几天,归义侯府大门紧闭,拒不见客,甚至也不提王家公子被杀一事。刁茂功好生无趣,却又无可奈何。
又过了几日,归义侯派人前来找刁茂功,正是那平时看门的门子,门子只说侯爷有件私事要他帮着办理。
能替上司办理私事,那是莫大的荣耀。刁茂功大喜:“侯爷有用得着我刁某的,必当水里火里,不辞辛苦。”
那门子也是见多了这般溜须拍马之徒,哂笑道:“事情却不太好办,你可知那胡逢春如今在何处?他被六扇门押往成都去了。”
刁茂功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这两天侯爷闭门谢客,想必是王公子之事让侯爷心情不佳。”
“不错,而且到了六扇门里,只怕这胡逢春乱说话。”
刁茂功奇道:“在下不是将胡逢春的孩儿送去当人质了么?还怕他胡言乱语什么?”
门子叹道:“那小儿命短,当天夜里就死了。”
刁茂功一拍大腿:“妈的,老子把这小东西当祖宗一样供着,结果还是死了,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