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说道:“你想,那胡逢春的老婆孩子都死了,他又有何顾忌?只怕会恨侯爷入骨,到了大堂上,胡言乱语一番,岂不丢人。”
刁茂功摇摇头道:“就算胡逢春乱说一通,又有什么大关系?且不说他杀王公子是事实,未必有人会信他的胡言乱语。就算大家明白了真相,对侯爷的声名有些许损伤,却又不算什么大事?朝庭里那班王孙公子,对于杀一个区区小民又会有什么异议么?”
门子点点头:“你说的是事实,就算那贼汉子把事情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知为何,侯爷就是要让他死在半路上,不想让他有上公堂的机会。”
刁茂功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去一趟便是了。不是我吹牛,在这军中,我的本事虽不及林虎儿,但也相差不远,只要我一张弓,十支箭,必叫那贼子死在路上。”
“还有押解的十几名公差!也要死!”门子语气森然道。
刁茂功心中打了一个突:“这却是为何?侯爷如何向六扇门交待?”杀死一个罪犯和杀死十几名公差,完全是两回事。刁茂功不禁心中发慌。
门子却不解释,只继续说道:“然后将那贼子毁尸灭迹。这样一来,六扇门只道是贼子的同伙杀官劫囚,不会连累到你头上。”
刁茂功咽了一口唾沫。
“事成之后,保举你去任一方总兵,总比你窝在这里当个亲兵副队长强。”
“好!富贵险中求!”刁茂功的面色变得狰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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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汉国律法倒也颇有建树,明令任何官员不得私自审讯和处决疑犯。归义侯虽位高权重,死的又是他的子侄,但若是他私下处置罪犯,被告到御史台前,也是一桩极大的麻烦。故而六扇门派人前来要人,归义侯也不敢不交。于是乎,胡逢春在十二名捕快的押解之下,出了城门,一路向成都进发。
六扇门的一个职责是追盗,但最重要的职责却是监听王公大臣的一举一动。此次王崇在大街上被杀,凶手当场弃械受缚,目击者甚众,若是六扇门再不知情,也不必在朝庭中混了。
为首的捕头姓余,在六扇门中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他一路之上倒对胡逢春倒也没有为难,反而多有关照。原本王崇平时劣迹斑斑,欺男霸女之事没有少做,余捕头对此也多有不满,但上峰一直包庇,余捕头也无可奈何。此次被胡逢春当街杀了,又是自卫所为,余捕头对胡逢春颇为同情。
约莫走了近十里,突听山林之间响箭飞起,两侧山林之间,数十人头汹涌,一彪人马冲下山来,当头一个虬须大汉骑了一匹驽马,提着朴刀,远远便喝道:“来的可是斩马刀胡兄弟?”
那领头的余捕头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原以为此人不过是个退伍的军汉,想不到他在绿林中也大有名头,竟然惹出这许多人要劫囚。己方不过十余人,对方却有六七十人,自己指不准就要在这里失了性命。
这余捕头要说也是个历害能干的角色,但其一身本事多在追缉侦破之上。似这般面对面的群殴厮杀却不如军汉了。
却听胡逢春冷然道:“不要慌。”说罢便放声道:“某便是,来的是哪一路的好汉?”
那虬须大汉身着牛皮背心,落了马,身后跟着四五个伴当,来到跟前抱拳道:“俺是青虹寨上的的牛大力,绿林中都唤俺一声赛典韦!俺听说你是条好汉,杀了恶少王崇,故此特来请好汉上山与俺们共同聚义!拿酒来,我与好汉干上三碗!”说着,伴当早已端了两碗酒过来。
牛大力说这话之时,全然不顾十余名捕快还在当场,仿佛他们是死人了一般。
余捕头心中大怒,握紧了手中腰刀,冷冷的看着对方,喝道:“好个目中无人的莽汉,虽说你们人多势众,某家拼着一死,也不能让你如此轻易的劫了人去。”
胡逢春身上带着枷,摇头道:“慢来。牛兄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某家乃是自卫伤人,公堂之上自有明断,还不愿落草。”
牛大力本待与胡逢春共饮,听闻此话,端起酒但兜头泼了过来!胡逢春不料他有此着,但胡逢春的武艺乃是当世有数的,虽说事起意料之外,身上又带着枷,但仍是不慌不忙将身一侧,那一大海碗酒连个酒花都没有沾到身上。胡逢春却也恼了,喝道:“汝欲何为?”胡逢春回乡后一直隐忍,但他在沙场之上数年间斩首百余,又岂是易与之辈。此时怒从心头起,杀气外放,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将牛大力碎尸了一般。
牛大力被他眼中杀意一逼,也是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了一步。他本是绿林中有名的凶人,在绿林之中和官军厮杀多场,不知多少回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没想到被胡逢春一句话,说得气势也弱了三分。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壮起胆子喝道:“你还当自己是虎翼军将佐么?如今不过是阶下之囚而已!安敢看不起俺们这些落草的汉子!”
胡逢春怒气也平息了一些,摇头道:“人各有志,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牛大力本欲就此回头,但想起刚才被胡逢春一瞪眼,竟然倒退了一步,在众家兄弟面前丢了一个大脸,心中不忿。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喝道:“你这汉子小瞧了俺们绿林人物,今日与俺见个高低再走。若是你胜了,俺们掉头就走;若是你败了,需与俺们磕上三个响头再过去!”
胡逢春冷笑道:“既然如此,放马过来吧!”
牛大力倒也是光明磊落之人,他转头对着余捕头说道:“把枷替他去了,俺老牛要来个公平比试!”
余捕头还未应话,胡逢春已冷笑道:“此为国家法度,怎可私废?你有什么手段,某家用这双脚接着便是。”
牛大力大怒,突然把脚用力一顿,势若奔马,疯狂向胡逢春冲去。
胡逢春却扶着枷,就那么孤傲地站在那里。
风吹得甚烈,胡逢春的衣裳在狂风里啪啪作响,但他的人却站得笔直,如一杆枪立在风中。
听了牛大力的话,余捕头原本忍不住就要替胡逢春打开枷号。打赢了,大家平安过去,打输了,磕头的只是胡逢春,大家还是能平安过去。是个人就懂得怎么选择了。但那一句“国家法度,怎可私废”却深深打动了余捕头。
余捕头尤记得自己刚当小小捕快的时候,查办了一个大案,拿住了一个为非作歹的贵家公子,自己上司却令自己放了犯人。当时余捕快非常硬气的也是回了一句“国家法度,怎可私废?”后来在官场中久了,余捕头虽然自身清正,却总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每每他前脚刚将人犯押来,后脚就被同僚或是上司以各种理由放了,只有那些没有后台的小鱼小虾能够接受国法的制裁。
余捕头对官场的内情,早已是了如指掌了,甚么国家法度,那是用来欺压百姓用的,对于官场中人,不过是面子上说说玩儿罢了。什么王法,有权者说的就是法!掌权者如果觉得哪条法碍着自己了,拿笔一挥,随手便改了。想不到一个囚犯,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自己的心底话来。
面对悍匪凶人,生死系于一线之际,这个囚犯仍坚守国之法度。余捕头忍不住想要落泪,不是因为心忧自家性命,也不是心忧胡逢春落败,而是有一种终逢知己的感觉。
牛大力人如其名,长得牛高马大,浑身都是肌肉。他冲到身前步,铁拳已击向胡逢春的脑袋,虽然只是徒手,但他那一双铁拳一样是致命的凶器。若是被他击实了,胡逢春的脑袋连同那个枷必然一并粉碎!
什么磕头谢罪?这一击下去,连头都没有了,还拿什么来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