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胡逢春连刀带鞘迎向那刀,只听“铛”的一声重响,两刀相交,那公子哥只觉得劈在了巨石上一般,连退七八步,眼见要摔倒,虽说并无生命危险,但必要丢一个大丑。那公子哥暗暗叫苦:在闹市之中行人甚多,这一跤跌下去,只怕明天人人都知晓堂堂张大公子被人一招打趴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旁边那个护院家丁单手一托,将其后退的劲力卸去,那公子哥连人带刀二百斤,在那护院手中滴溜溜转了一个圈,顿时稳稳站定了。
三人同时“咦”了一声。
胡逢春面色颇为凝重,沉默了一下,抱拳道:“想不到阁下如此身手,却屈身于此,当真是可惜。敢问高姓大名。”
那公子哥吃惊的是胡逢春力量如此之大,竟以单手接下自己重如泰山的一刀。须知他的刀本就比寻常刀要重上一倍,他双手持刀,又是跃起后劈下,力道之大岂是寻常。哪知胡逢春单手持刀,竟是举重若轻,看似随意的一挡,力量却如此之大。此时听胡逢春言语之间,竟对自己的功夫颇为欣赏,不由得有些不解。
那公子哥转念一想,又是怒上心头,从护院的手上挣扎起来,骂道:”本公子乃是‘小关羽’张崇,谁用你示好,本公子刚才只是轻敌大意了,你道你赢定了么?我们再来打过。”
胡逢春冷哼一声:”谁跟你这泼才说话了?”
张崇一愣,方才明白,原来胡逢春那一番话是对着肖大说的。张崇心下不解,肖大平时与自己切磋过数次,武艺比自己差了许多,最多能挡下自己四十余招,怎么胡逢春对说他身手极高?
张崇不明白,胡逢春却是心知肚明,刚才张崇连人带刀不下二百斤,加上向后的冲势,足有四五百斤的力道,而肖大只是简单一托就化解了,动作圆转如意,实是生平少见的高手。
肖大干笑了一下,说道:“在下肖大,江湖一个无名之辈罢了。刚才英雄至少有三次杀我家公子的机会,但却都放弃了。还要多谢英雄手下留情。”
张崇一怔:“胡说!我那一招又快又狠,他哪有机会杀我!”
胡逢春冷笑道:“这位兄弟刚才跃起再出刀,跟斗翻得是极为漂亮,但亦只有戏台上的武生,才会弄这类花巧。上过战场的人,便会知道,生死相搏之时,没有时间去给你左右翻腾得如穿花蝴蝶一般。阁下若是上了战场还这般爱翻跟斗,只怕落地之前已不能保证全须全尾了。”
张崇为之气结,但胆已怯了,一时不敢反驳。
肖大继续说道:”依在下看这位英雄不像是来打劫的。我们何不说清楚了再动手也不迟。”
胡逢春释然道:“某家实是来此卖刀的。”
张崇插嘴道:“你来卖刀?我姨父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不知你的刀比起本公子我这把刀如何?”
说着,张崇将手中刀一亮:“你若是说得出本公子这刀的来历,本公子就引你去见我姨夫。”他之前在武艺上输得一塌糊涂,此时总想在兵器上找回几分颜面。
胡逢春世代军户,对兵器多有见识。他听得张崇一口一个姨父,只道张崇说的是郑半城。他冷眼一瞧,早已认出此刀的来历,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是寻常清兵制式马刀而已,有何寻常之处?”
张崇惊讶不已,说道:”你这小子倒也有些见识,不过你需知道,这马刀不是普通清兵能有的,乃是游击将军的佩刀。正是本公子我从战场上夺的。”
胡逢春心知张崇的用意无非是炫耀一下他以前的战功。此时胡逢春若是顺着张崇的意思夸耀一番,自然万事好说。但胡逢春是何人?他天生傲骨,武艺不凡,在军中又多立军功,哪会对一把马刀有什么兴趣?何况他之前的军功被人所夺,赏银又被一纸政令给贪没了,心中有气,于是他冷冷说道:”某家也是行伍出生,与**交战多年,如何不知?”
张崇叫道:”哦?你也曾从过军?那你可曾缴获过什么兵器没有?”
“兄台见谅,战场之上残刀断矢多如牛毛,哪个会对这些有什么兴趣?”胡逢春冷然道:“恰如某家如厕时,从不会带黄白之物回房珍藏一般。”
张崇大怒:“你安敢辱我?”
胡逢春毫不以为意:“自取其辱罢了。只有那十战九败者,侥幸胜了一次半回的败军之将,才会把这得来不易的破刀残甲当宝贝。”
张崇举刀怒道:“既然你说这是破刀,可敢拿你的刀来与我的刀一试?”
“有何不敢?”胡逢春冷笑一声道:“小心了,别闪瞎了你的眼!”
说完胡逢春一抽刀,只听得一声龙吟般的声响,刀已出鞘。但见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下用铁钻。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刃口上高高的烧刃中间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张崇大吃一惊,心知是好刀,远非自己这把制式的刀可比。但话已出无可收回,一咬牙之下,说道:“光是看有什么用,试试刀才知道。”
胡逢春将刀一伸,说道:“那好吧,你只管砍上一刀试试。”
张崇武艺虽不高,但对兵器的见识还是有的。心知对方的斩马刀是难得的神兵利器,心中贪念顿起。又见胡逢春伸刀任自己砍,忽然心念一动:这贼汉子毫无防备,我若是以试刀为名突然斩他一刀,他必躲不过去。此人辱我太甚,杀了正好解我心头之恨,而且他的刀是个宝物,我若得了去,在朋友面前可是大大露脸。
想到这里,张崇心中贪念大起,下定了决心。须知人有时一念为恶,便入地狱。张崇欺男霸女,作恶多端,此次犯在了命中煞星手中,也是他命中该绝。
张崇不动声色,持刀对着胡逢春说道:“本公子倒要看看你的刀有多厉害!”说着举起刀,就要劈下。
“呼!”一道刀光闪过,张崇的刀劈了下去。张崇眼中看着的是胡逢春的斩马刀,但举刀劈向的却是胡逢春本人。他出刀之时,两人离得甚近,若是一般人,哪里躲得过去?
“小心!”旁边肖大忽然出声示警。原来肖大对张崇相处日久,对其为人早已了解,见到张崇如此动作,心知对方存了歹意,不忍胡逢春受害,于是出声阻止。
这一刀来得好快,胡逢春不及细想,身子一侧,手腕一翻,却是一招用熟了的“旋刀式”,但见手中那斩马刀翻转一圈,刀划出了一个圆,轮向了张崇的脖颈。而胡逢春的身躯同时侧步滑出。这一招侧步与旋刀同时进行也同时完成,两者合而为一,无分彼此。当真是攻中有守,守中有攻。
那一刀仿佛斩到了空气一般,什么也没有发生。
肖大追悔莫及,跺脚道:“你这汉子,怎敢下死手?杀了我家公子,这下你把我也连累了。”
张崇不可置信地看着几步外的胡逢春,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阵风吹过,张崇的脑袋仿佛毡帽一般被吹落地上,鲜血从脖颈之中喷出一尺多高。随之,身躯如同木桩一般笨重的倒下,发出“扑通”的一声闷响。原本张崇出刀在先,但胡逢春后发先至,竟然抢先斩中了张崇,同时那侧步也躲过了对方必杀的一刀。
“杀人啦!”“杀人啦!”闹市上行人顿时乱了起来,人人都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只想离祸端越远越好。
胡逢春心中又悔又惊。他的刀法皆是军中杀敌的手法,适才情势危急,他不及细想,顺手就使出了惯用的刀法,全无留手的可能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虽说自己是自卫杀人,但对方是豪门大户的公子哥,此事只怕不能善了。
果然只听得院中一阵响动,里面冲出一队持矛卫兵来,分为两列如扇形一般排开,将胡逢春围在当中。院墙之上,又闪出十余名弓箭手,持弓上弦,指向胡逢春。
胡逢春惊疑不已,郑半城只不过是一富商而已,怎会随行有这许多正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