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兽部了?”
雾气攀上了圣帐的窗。由于不死鸟部位于大陆的极北,那雾气很快被寒风吹散,直到窗户被紧阖,水汽才再次凝结。
兰顿缓缓地拉上了幕帘,问道。
诺拉面前正放着一杯暖茶。
刚刚,她亦并没有等待兰顿多久。他很快来了。
借着黯淡的灯光,她端详着兰顿的侧颜。他已恢复成了兽人的模样,头发呈现新雪般的银白,鼻梁映着外部的雪光。丝绸长袍下,他的硬壳亦淡出鳞片式的光泽。
“该我问吧,你怎么要走?”诺拉问。
兰顿:“这是我的故土。我总该回来。你难道还意外吗?”
“意外。”诺拉说,“因为你这几年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一点。你表现得一点也不想走。”
兰顿失声了。他望向窗外的树。遒劲的树枝伸展,细雪覆盖,却不见繁叶。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态,手按上窗,垂眸道:“你来我很意外。南境的新密会刚重组,你才进入,怎么能够脱身?”
“我总有我的办法,兰顿。你别扯开话题。”
“……”
兰顿再次回到了哑巴的状态。但当他回头,如在南境一样,他为诺拉斟满了茶,布好了器具。他知道她喜欢饮品。
但做完这一切,他停了下来,一声不吭,似乎没什么想和诺拉交流的意愿。
室内鸦雀无声,只余帐外的风啸撕扯着空气。
这里亦没有旁人。兰顿刚刚屏退了。
纱帘外陷入寂静。
诺拉注视了兰顿几秒,看见他依旧维持沉默的侧颜,最终站起来,走到了他的对面。
没有任何征兆,她的左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兰顿愕然抬起眼。诺拉的右手摸上了他对襟长袍腰前的搭扣。
“……诺拉。”
兰顿问:“你做什么?”
“做我们之前常做的事。”诺拉没给他眼神。
她的腿跪在了兰顿的身侧,又按住了他的肩膀。烛光跳弹,兰顿脸上晃着影。诺拉的目光转回,才发现不过半个月,兰顿瘦了,但没脱相,只是浅凹的下巴亦失了血色。
她看了半天,兰顿扭头:“别这样看着我,诺拉。”
诺拉却轻声说:“记得我们刚回南境的时候吗?我睡觉时……你也是这么凝视着我的。”
“……我可没做过这种冒犯的事。”兰顿张口就否认。
“‘冒犯’?你现在称这种行为是‘冒犯’了吗?”诺拉的手没离开兽人青年,扣住了他的肩膀,“但总之,你也这么看过我,凭什么我不行?”
兰顿胸口起伏,最终说道:“那根本不是一回事,诺拉。”
……
的确不是一回事。
诺拉后来回想,自己能把这两个场景联系在一起,也是一桩奇事。
……
清醒。沉睡。
沉睡。清醒。
十三岁的诺拉听到了脚步声,还有木偶的声音。木偶的牵丝线在她身上跳起了小精灵的舞。
不久后,她发现自己也变成了木偶,在一片混沌中被人操纵着往前走。她的思想消失了,木然地行走在空旷的柱廊上,没有人能够救她。
妈妈,我在哪里?!诺拉吓得想尖叫。
下一秒,她却听到了哥哥赞恩的声音。
“诺拉,诺拉……”
寒风抖擞扑来。诺拉瞬间从噩梦脱离。她发现自己站在窗台上,双目在灼烧,烫得她想流泪,但这热度转瞬退却。
“你看到了什么,诺拉?”赞恩的声音很着急。
“你刚刚似乎触发了‘灵感预知’……”
“哦,我……”诺拉气喘吁吁,依旧惊魂未定。
灵感预知,这也叫“瞬时预知”。正是诺拉母亲初见兰顿时使用过的被动触发的小预知术。诺拉也会。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看到的是不久后会发生的未来。
但由于她现在法力不高,且“瞬时预知”本身就不能限定预知目标和范围,她根本不知道刚才看到的幻象会何时、何地、发生在何人身上。
那真像黑暗| 童话剧啊……诺拉的背部传来寒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吓得碎碎念,“那到底是什么?”
诺拉很久没有这样失态了。哥哥抱住了她:“哦,诺拉,你似乎最近状态一直不好。”
他的手按上了诺拉的头,闭上眼睛,“但总会过去的……妹妹,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了,虽然难以平复,但我们必须选择暂时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