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在火光上的,是一位陌生的少年。他如从一个巨蛋中孵化出来一般,全身裹满了粘液,咳嗽不止。
银发的兽部男孩已经消失了。
出来的人,金发如阳光般闪亮,散至腰际;腿背修长,盖着一大片已被折断的雪白羽毛——那大概是在炼造中脱离他躯体的。这让他像是躺在雪中。
但当兰顿抬头,诺拉猛地吸了口气。
他的脸彻底变了,但现在的模样……不输于他之前分毫。
他眉骨深邃,皮肤苍白,五官出色得如同雪岭的玫瑰,带着股雌雄莫辨的美。
浅凹的下巴上是弓形嘴唇,唯一留有他过去印记的是那双湖绿色的宝石眼睛。当其迎接诺拉的目光时,却如出壳的雏鸟般流露迷惘。
“……你看到了什么?”
诺拉没有答话,持续怔忪。
但总而言之,兰顿重塑过的身体……比她想象中好看太多了。
好看到让她认为这过于耀眼,根本不适合就这么被带回南境。
她也总算明白母亲死前给她的另一个建议是什么意思了。
兰顿拂过粘液,困难地昂头看她,似乎还不适应新身体。
诺拉沉默着,却缓缓地走近兰顿,向他开口了。
“我决定了,你跟我回去时用什么身份——你将成为我的‘侍女’。”
“什么?!”
兰顿猛地瞪大眼睛。
这一刻,他似乎从诺拉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怔忪起来。
但像是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诺拉话中的意思,他的手捏成了拳头,新面孔上呈现憎恶,“你说什么?!你在做梦吗?”
诺拉摇头。
“不,这是我和我母亲的共同决定,你将成为我的‘侍女’。”
兰顿的脸上再次浮现诺拉熟悉极了的嫌恶表情,他似乎恨极了她要带来的屈辱,“侍女?!……小孩,你要这样,不如杀了我……”
“臣服。”诺拉却再次念道。
“臣服”再次降临,盖至兰顿的身上。他半跪,困难、愤恨地抬头。
然而,诺拉蹲下来,冰凉的手捧起了兰顿的脸。
她在兰顿憎恶的眸中也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冰蓝的眸子,苍白的皮肤。
她再度开口,语调却带着大多数同龄人都没有的冷静,“兰顿·无姓者,我得同你说清楚,你是被我捡回来的。但之前,如果没有我母亲,我也根本不想捡。”
“现在,你我既然已经结契,说好一起回南境,你就得接受我对你的安排。”
“进入南境后什么最重要?是瞒住你的身份。不然,对我们都是灭顶之灾。”
兰顿咬牙。
诺拉继续一词一顿地说:
“转变性别,是我母亲提出的方案,并不是我有意折辱你或在跟你赌气。你身为‘女性’,旁人想不到,也让我更方便在家族内安置你。”
“……而我带你回去,本已冒着巨大的风险。你要配合。反抗,就是愚蠢。知道吗?”
他们四目以对,眼中都映着对方的脸。
兰顿的眸中渐渐浮起了一层雾。这一刻,诺拉倏然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了,她恍然间看到了遥远的兽部与边境,那里似乎有眼前人埋在心底的事物。
但那团雾转瞬即逝。兰顿沉默了,一动不动。
最终,他紧握的手松开了,无力垂下。
……
“诺拉!诺拉!”
阳光铺到千圣城的郊外。
千圣城,是南境的首都。千年以来,其坐落于南境大地的中央,承载着神院、圣堂等南境的心脏。各大老家族的居所也在这里。
克拉雷庄园,则在城郊。
其依傍河流,暮色洒落在雪白的大理石建筑上。
而诺拉刚风尘仆仆地踏下马车,她的兄长赞恩便从庄园内冲了出来,踏过鹅卵石长道,一把抱住了她。
“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兄长哭了。他不过大她一岁,也还是小孩。
他告诉诺拉,这次战争死了很多人,父亲就死在他的面前。他的声音充斥着痛苦。诺拉也紧紧地抱住了他,流下了眼泪。
然而,当发现诺拉身后马车的幕帘被缓缓撩起、走下一个人时,诺拉的哥哥愣住了。
“这是……”
“小少爷。”
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走了下来。“她”高了诺拉两个头,沙金色的长发垂在腰后,身披素白的斗篷。这是朴素的装扮,但难掩她五官的美艳。
而“她”的碧眸蕴含泪水,看上去楚楚可怜。
哥哥困惑地把目光投向了诺拉。
诺拉揩泪,“哥哥,这位姐姐也是孤女。她的家人在边境战争中死光了。母亲死前,我们遇到了流浪的她,母亲便让我把她带回千圣城。她也好可怜的,以后就让她待在我们身边吧。”
她身后面带柔弱的“少女”听后,眼中亦流露忧伤,随后不卑不亢地对诺拉的哥哥赞恩行了个标准的南境礼。
“以后,我会好好侍奉诺拉小姐和赞恩少爷的,我叫薇达·密斯蒂。”“她”柔声说。
薇达·密斯蒂。
这是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