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深吸一口气。她想起来了,是的,三个月,距离那场噩梦的结束已经三个月了。
……
四个月前,是诺拉父母的葬礼。
如她之前所说,是一位背叛者在战场上陷害了她父亲的挚友,又施展连环计害死了她前去营救的父亲。
诺拉恨透了那个家族。然而,她父母的丧钟未绝,这件事竟就得到了解决,却是以无比惨烈的方式。
那时,父亲挚友的长子从战场迟迟归来,从诺拉这里才得知了两家父母的死因。
噩梦。噩梦似乎就开始于诺拉这位预知者的真言——虽然她那时并未用预知,说的也全是事实。
那位长子——在得知真相的一天后,没有任何犹豫,敲响了背叛者府邸的大门。
而进入后,他用禁术献祭了自己。
直到第二天清晨,诺拉才在一片颠倒的议论声得知了这件事的后续:
这位长子,他本在前途无量,却在那一晚背弃了光明神;
他用速成的诅咒式禁术以血换血,屠杀了背叛者全家。
作为奇迹本身,他成功了。还活了下来。
但他的代价却是被流放到极恶之域。那是永世不得再见光明的恶地,比兽部还邪恶百倍。诺拉亲眼看到他离开,那是在南境仅比死刑轻的惩处。但她想,会比死亡痛苦。
诺拉那段时间陷入了难以脱离的痛苦,无止境的梦魇,这件事的确得到了解决,但她在想的问题是——
“我该告诉他吗?我真的该告诉他吗?”
“诺拉!”只有她的兄长不断地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问题。
“我听他们说……当时那位背叛者已完成了对克拉雷和德威尔斩草除根的部署,只待蓄势待发……如果晚一天,我们的这所庄园恐怕就已经被他们烧成灰烬了……但,我不想用席勒斯哥哥换……”兄长的声音充满痛苦。
“德威尔”便是父亲友人的家族姓氏。
而克拉雷兄妹并不因劫后余生而感到任何快意。因为他们明白,是另一个人以自身为代价,才保住了他们两人,保住了那人自己的幼弟的生命了,止住全境内战。
父母死了,亲近宛若兄长的朋友离开了,诺拉的世界恍如陷入了真正的灰暗。
也是在后来,诺拉才渐渐明白,自己当时最痛恨的是自身的无能为力。
也是这个感受,影响了她的余生,让她为摆脱这种状态而奋斗一生。当然,这是后话。
精神的恍惚持续了有四个月。直到四个月后,诺拉的生活才渐渐恢复了正轨。
这段时间,她的兄长赞恩寻求了精神系法师的帮助,获得了针对精神创伤的治疗。诺拉本也想去,但最终放弃了。
原因当然是……她带回了兰顿·无姓者。
有秘密的人,绝不能去做精神治疗。
奇迹。而诺拉现在回想,她能在这种情况下安顿好兰顿,真的是个奇迹。
……
“你以后住这里。”
刚回到南境,诺拉就让女管家把兰顿领入了宅邸的第四层。
他们踏过铺着厚重地毯的长楼梯,穿过散着苜蓿香气的走廊,来到了那间诺拉早早命人布置好的起居室。
那是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描绘南境繁花盛开之景的油画。月桂的熏香弥漫房中,家具雪白,排列在角落、四周。这是南境淑女的起居室的典型装修风格。
兰顿昂头走了进去。在管家太太还没进来时,他当着诺拉的面,却一只手摸向了青木桌面,面露冷淡。
那模样不像是侍女,倒像是来审查房屋清洁的房东。
但在管家太太进来后,他的神情立刻变了,变得彬彬有礼,如一位真正的淑女。
“哦,薇达小姐,看得出诺拉小姐很重视你,让你住在这里。我想,诺拉小姐大概是想把你培养成‘贴身侍女’了,这可真是幸运啊……”
“你住的这个房间,可是离诺拉小姐的起居室最近的,便于随时听从她的命令……”女管家热心告知。
这间居室的确不同于其他房间,门并非与过道相对,而是面对一间巨大的圆厅。
那里壁毯垂挂,典雅的浮雕漫向高空……正是诺拉的起居室。准确说,庄园里的这一层楼都是专供诺拉个人生活用的。书房、居室、小厨房、修行厅……样样俱全。
而指派给兰顿的这间房间则是离诺拉的起居室最近的佣人房,专属贴身侍女。
“哦,谢谢您的告知,格罗斯太太。”
兰顿轻声微笑回答。他的礼貌赢得了管家太太的喜爱。
女管家走了。但之后,诺拉看到兰顿站在只余他们两人的屋内,笑容瞬间消失。
他看向她,眼睛浮出寒冰,还带着诺拉讨厌的自以为是的刺,“哦,小姑娘,我明白了。你现在是想瞒着所有人……我本还以为,你至少会告诉你的兄长。”
“小姑娘”。诺拉记不清兰顿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这个称呼。但她并不喜欢。
她冷眼看他,答道:“因为没必要。”
“是没必要……还是不敢?”
兰顿眯起眼睛,歪起了头。
如今他的容貌已和过去大不相同,纯白的长裙,精致编好的沙金色长发……这样的姿态却让他的“少女”外表多了分妩媚,但他的语调维持冷若冰霜。
“你知道从你的反应中我已经读出什么了吗?我读出了你哥哥赞恩的一些性格,或许是……冒进、不喜思考。有这么一些特质,让你不敢和他通气……”
他这任意猜测的语气令诺拉生厌,也直觉性地背脊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