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然觉得傅铮今日说话不仅吞吞吐吐,还没头没脑。她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您是瞧上了哪位大人的女儿,想送盒脂粉给她?我觉得这个情况您不能从我这儿拿,拿着自家夫人的脂粉送给别的姑娘,这叫什么事儿?”
傅铮瞥了她一眼:“唔,若是这样,你有什么好的提议?”
易然思忖片刻,道:“要不这样,明日我叫小砚去买盒新的,赶在您下朝前送过去,保准不会误了您的事。”
说完这话,易然觉得傅铮的脸似乎黑了下来,她瞧了眼窗外被乌云遮住大半的月亮,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傅铮竟然摸黑聊了大半晌。
她起身翻出个火折子,点了盏烛台提到桌上,孰料烛光映照下,傅侍郎的脸色竟然没能明朗起来。
易然踟蹰道:“大人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伤处又疼了?”
今晚的傅铮奇怪极了,他再一次没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就着这个假设抛出了个问题:“若是我说疼了你又待如何?”
易然悟了,看来今晚侍郎大人是闲得无聊前来找茬的。她耐着性子道:“大人,我以为要是伤处疼了您就别到处折腾了,回去睡一觉,说不得明日醒来就大好了。”
好在傅铮听完这话,叹口气,终于放弃了他的胡搅蛮缠,正经道:“十日之前,托赖娘子的鼎力相助,为夫奄奄一息的消息传遍京师。”
易然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傅铮瞥他一眼,继续道:“若我明日活蹦乱跳地去上朝,你觉得皇上会作何感想?”
易然恍然:“您是想做个特效妆?这个我比较在行,记得去年万圣节的时候,我画的鬼妆吓哭了街上一票小屁孩。”
傅铮蹙眉:“万圣节?那是什么日子?”
易然意识道说漏了嘴,掩了掩口:“这个…没什么,就是我闲来无聊看的话本,里面编出来的一个节日。”
傅铮应该是信了这话,点点头:“那你…”
眼瞧着傅铮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架势了,易然决定替他接上:“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会儿亲手给您画。我的手艺您尽管放心,天亮之前,您就是想化成个鬼都没问题,保准跟刚从坟头爬出来的一般无二。”
由于想早点打发了傅铮好去睡觉,易然的动作异常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傅铮要求的“病号妆”。透过铜镜,只见镜中之人面色苍白,隽秀眉目见带着三分病容,好一个病娇美少年。
易然放下傅粉盒子,摸着下巴满意地端详片刻,问傅铮道:“您觉得满意吗?”
傅铮可能是黑了脸,但由于粉搽得比较厚,半点都看不出来。易然觉得他应该给个五星好评才对。
总算打发走了傅铮,易然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便被小砚晃醒。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住头,含混道:“再让我睡会儿。”
小砚似是犹豫了片刻,上前掀开她的被子,在她耳边大声道:“不能睡了小姐。”
易然捂着耳朵坐起来,指着窗外微明的天光:“好小砚啊,你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天还没亮透!鸡还没睡醒!”
然后她听着了两声喔喔的鸡鸣,外头有只花公鸡飞到矮墙上,扑棱着花里胡哨的翅膀仰头报早。
小砚连拖带拽地把她扶起来,拎了块浸过水的帕子在她脸上抹了几把:“小姐是不是忘了,您和醉红楼的张妈妈约了辰时见面。”
易然接过帕子,生无可恋地敷着青黑的眼圈。
醉红楼之名得自“醉红浸雪毛”一诗,听起来像间风骚雅致酒肆,实则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
易尚书是醉红楼的常客,与老鸨张妈妈颇有些交情。易然准备与张妈妈见上一面,看看她能不能思及旧情,帮衬一二。当然,为了提醒下张妈妈这段旧情,易然叫小砚从她的嫁妆中取了百两白银送过去,这才换得此番见面。
到达醉红楼时,天光已然大亮。整个醉红楼还在沉睡之中,大门前行人寥寥,只有偶尔走出几个早起归家的纨绔子弟。
为了便宜行事,易然着了身不起眼的男装,头上戴了顶瓜皮小帽。守在门口的“龟爪子”们接了名帖,将她领至老鸨屋中。
此番见面如预想中一般不顺利,花枝招展的老鸨翘着兰花指同她扯皮了半日,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给钱。
易然觉得给钱是应当的,但老鸨说的拿到钱后自会尽力简直就是耍流氓。更为离谱的是,老鸨还坐地起价,翘起三根手指,张口就是三万两白银。
易然愁眉不展地从老鸨房中离开,走了没几步,与一个人迎面撞上。她退开几步,想要表示下歉意,一抬头,正瞧见傅铮的脸。他的“病号妆”还没洗下去,打眼瞧去颇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感。
易然顿了顿,朝傅铮挥了挥手,有点拿不准怎么开口同他打招呼,总不能说“啊,这么巧,您也过来逛青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