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霜一直昏迷着，还未苏醒，君慈便握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前两日她没心思理会其他的事，今日谢霜脉象更稳定了些，她才让春衣进来禀报近日最新的消息。

“近两日抓获组织成员二十五人、抓获他们派往各个地方的细作十七人，刘钦所说上京告状之人已经找到。他们是边境老兵，要状告刘钦贪墨军饷、通敌叛国。”

“哦？”谢霜的手掌微凉，君慈便用自己的温度取暖，她没有回头，问：“详细说说。”

如她和谢霜所料，还真的比收受贿赂一万两黄金所受的惩罚还要重，足以抄家灭族。

刘钦的胆子可真是大。

春衣道：“他们说，近五年间，刘钦不止一次贪墨军饷，致使边境士兵缺衣少食，还曾向燕国提供大楚的军事布防图。有次他们无意间发现之后，刘钦便派人杀他们灭口，他们只好假死脱身上京告状，没想到快到京城时，被刘钦的人发现。刘钦所说保护他们的人，是任将军派出的。”

君慈不由得看了看卧在床榻边上的佑之。

小猫越长越大，看着已经完全不像一只幼猫了。

它就是从任将军的夫人那里聘来的。

近五年间……

那个假扮赵恪在京城内建立起一个组织的人，也是五年前顶替信南侯，开始准备的。

燕国这局棋竟然准备了这么久，倒是难为他们在朝局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还有心思布置这些。

只是可惜，燕国费尽心力下这么大一盘棋，最后不仅满盘皆输，甚至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谢霜满心希望的那一日，经此一事之后，起码会提早十年到来。

“李……我父亲那边如何？”君慈到底还是称李雍一声父亲。

“侯爷醒来后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神色恍惚、茶饭不思，日日跪在祠堂内独自呓语。”春衣讲到此处，顿了顿，才提起另外一个人：“二小姐的腿伤得彻底，医师说她此生再也无法站立。她醒来后情绪激动、状若癫狂，医师又说她脑部受损，整个人如同七八岁的寻常儿童，往后很难再神志清醒了。”

君慈听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雍突逢变故，跪去祠堂面对列祖列宗自省，也算正常。

而李唤竹……从前她欺负了天生痴傻的李听雪那么多年，还间接害得李听雪丢了性命，岂知到头来自己却变成了那个往后余生都神志不清的人。

也许比起死亡和嫁给一个以折磨人为乐的人渣而言，这是对骨子里充满扭曲的骄傲和自尊的李唤竹更残酷的惩罚。

“还有一事，”春衣继续道：“真正的信南侯赵恪找到了，在他房内床榻之下的暗牢里关着。而赵平……昨夜里死了。”

“什么？”

这是唯一一个君慈感到震惊的消息，她终于回头看向春衣：“怎么死的？”

“查明赵平并无嫌疑后，庄桥便放他回府，他见到真正的赵恪后，伺候了一日，晚上却奔向彩袖楼寻找花魁。花魁听闻他家中变故，拒绝了他的求爱，他一气之下跳湖想证明自己的真心。旁边众人都在看热闹，谁知过去许久他都没上来，老鸨派人下去一看，人早便溺死，沉在湖底了，与他关系不错的京城纨绔说，他不会水。”

春衣缓缓地说：“‘玄戈’的人仔细调查后，发现他和刘充打架那次便是为了这个花魁，此后他养伤期间，送给花魁的礼物也是日日不断。花魁却总是对他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更令他如痴如狂，恨不得将性命都送到她手里。这才有了昨日跳湖一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唯的笑声从屋外传到室内，“高级PUA，干得漂亮！对付这种曾经骗过别人感情还害死别人的人渣，就该这么干！”

她说的“别人”，自然是李听雪。

君慈没想到，赵平这件事竟然从谢霜故意诱导他和刘充为花魁打架开始，就种下了因果。

只不过谢霜可能也没想到，赵平最终会被骗得为情跳湖，溺死湖底。

天道好轮回啊。

他假心假意接近李听雪，又推李听雪坠湖而亡，没想到自己也死在了别人的算计之下，死在深秋冰冷的湖水里。

她垂眸思索的时候，苏唯已经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例行给谢霜把脉。

今日天气晴朗，她身上甚至能感觉到日光照耀后留下的温度。

“他怎么样了？”君慈问。

“最多俩时辰，一定会醒，放心吧。”苏唯再次给她打预防针：“到时候后遗症会慢慢显露，不过你们不要担心，会好的，相信师父。”

“嗯，我知道。”

君慈看着谢霜平静的眉目，他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这样也好，最近几年他一直在操劳，都没有真正地好好休息过，趁着养伤的时间好好修养，对身体也好。

苏唯本想着和她唠嗑几句，缓解一下她的情绪，但见她关心着谢霜，没什么精力闲聊，便回宫去了。

君慈和佑之一样，趴在谢霜身边的床沿，她握着谢霜的手，感受到他的脉搏砰砰地跳动。

她近两日睡得少，沾到床后，很快便不自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牵着谢霜的那只手微微一动。

她猛地弹起来，因为过猛的动作，脑袋都有些眩晕。她赶忙去看床榻上的谢霜，他皱着眉，眼睫微微颤抖，想是正竭力睁开双眼。

君慈眼眶发热，抓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叫道：“师兄。”

然后谢霜紧闭了三日的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