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出于对谢霜的信任,君慈即便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却没有选择逃离或者避开。
谢霜锁好门转身,走近她,拉起她的手。
直到这时,他脸上所佩戴的层层面具和身上围绕的重重枷锁,才仿佛全部松开,有了明显到让人能够轻易捕捉的情绪。
比如落寞,比如悲伤。
他一言不发,与君慈携手走向仓库深处,来到墙边,按下一处隐蔽的开关,“咔哒”一声过后,身旁的地面缓慢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方形入口。
谢霜先走下入口下被黑暗笼罩的台阶,等整个身躯都进到里面,回头向上伸手。
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从黑暗中伸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和隐藏在下方那双深不见底却带着隐约的期盼的眼,目光灼灼,让君慈根本无法拒绝。
君慈提起裙边,小心地踩到隐藏在地面之下的台阶上,拉住了谢霜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台阶上,期间谢霜在墙上摸索着按下了什么东西,黑暗顿时消失不见。
夜明珠莹润的光泽照亮了整个密道。
君慈抬头看去,密道宽约半丈,高约一丈,并未发觉什么特别之处。
皇宫之中类似的密道很多,她见过不少,像谢霜这样的朝中重臣,在家中不起眼的角落修建密道存放一些机要文件也是常事,无可厚非。
谢霜拉着她拐过一个弯,在墙面上精准地按下开关,左手边的墙顿时向内开启。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满架的灯火,跳动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两人进到房间之内,身后的门便自动关闭。
墙边放置着宽大的紫檀桌,然而这样巨大到甚至当作软榻都绰绰有余的木桌,仅仅放着一些供品和两个牌位。
而且还是两个无名的牌位,应该刻字的地方空空如也,既没有被祭祀之人的名字,也没有设立牌位之人的名字。
四周摆放着的灯架燃着的火焰长明不息,桌前不远放着两个蒲团,这便是这间密室全部的东西了。
这是……祠堂么?
可是普通的祠堂怎么会建在这样永不见天日的地下?
又怎会仅有两个牌位?
君慈没有多问,只是不解地望向身旁的谢霜。
他微微一笑,只是在灯火的映照下竟显得有些惨淡。
接着他独自走向木桌,在蒲团上跪下来,三叩之后仍未起身,跪坐在蒲团上,平淡地说:“父亲、母亲,我来看你们了。”
那两个牌位,是谢霜父母的么?
君慈得到了答案,却有更多的问题冒了出来,但她未曾追问,只是沉默地走到谢霜身旁,提起裙摆在他身旁的那个蒲团上跪下。
见她如此,谢霜似乎要伸手去扶她:“你……”
君慈置若罔闻,同谢霜一般叩首三次,跪坐着和他四目相对。
谢霜最终收回了手。
他深邃的眉眼在灯火中蒙上一层阴影,仿佛将人割裂成光明与暗影两个身份。
对方沉默须臾,深吸一口气,似乎不知道该从那里讲起。
片刻后,他拉起近在咫尺的君慈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这个动作好像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望入君慈的眼,幽幽地开口。
“父亲,是大楚派往燕国的暗探。”
君慈抬眼看他,对方眼中一片死寂。
她突然明白,当日他们一起看话本,看到飞扬跋扈的郡主讲述自己的父母时,为何谢霜神情带着一丝落寞。
那时候她觉得或许是谢霜在想念父母家人,并对他的身世产生了兴趣,只是这人藏得很深,即便有兴趣,也无从查起。
未曾想谢霜当真是因为看到郡主的经历,联想到自己的父母,情绪才会那般外露。
谢霜语气极为平静:“父亲本是流浪京城街头的孤儿,被皇室选中,成为暗探,经过十多年的训练,去往燕国,作为暗探之首,负责调度燕国境内所有大楚暗探、细作。”
他望向那两个无名牌位:“母亲和他的经历大致相似,被燕国朝廷豢养成杀手,听命杀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操劳的事情增多,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记忆、父母的面孔,已经逐渐模糊,于是他不得不经常回忆,确保自己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