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霜霎那间想起西郊围猎场上刺穿君慈心口的长剑,锋利的剑尖带着刺眼的红色鲜血和幽幽的蓝光。
那剑上喂了毒,即便君慈命大到被刺穿心口却侥幸存活,也于事无补。
天地一片喧闹,众臣哗然,那个君慈的心腹贴身侍卫罗敬趁所有人未曾反应过来时,悄然离去,至今下落不明。
而君慈瘦弱的身影在他眼中缓缓地倾倒下去,像是折翼的飞鸟。
他发疯一般奔到君慈跟前扶起她,徒劳地捂住她流血不止的心口,感受到对方的生命在自己的掌下飞速流逝。
君慈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身体一直在颤抖,许是痛极,她的呼吸渐渐微弱,眼神也失去平日的意气风发,茫然地望向突然乌云密布的天际,最后涣散。
大楚皇城下了整整三天的雨。
谢霜立即推门而入几步走到床前,掀开床帐,见君慈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露在外面的小脸苍白异常,心下猛跳:“阿雪?”
君慈抬头,一看不是小芷,也没有医师,更没有止痛的药,顿时绷不住了,扁了扁嘴委委屈屈地说:“疼……”
谢霜来有什么用啊,他能帮忙止痛么?
她一向不是会哭会喊疼的人,虽然脸上没看出泪痕,但那虚弱的声音让谢霜慌了神,扶着她的后背问:“哪里疼?”
疼得没力气的君慈懒得多说一个字:“肚子,月信,疼。”
寻常世家小姐都很避讳在夫君面前谈及这些,但母妃早亡,全靠师父苏唯教导的君慈从未被告诫过这些,师父反而告诉她,女子的月信并不晦气也不脏,只是种正常的生理现象,那些臭男人嫌弃,殊不知女子没有月信怎么能生出男人?
是从来没听说过的理论,但君慈觉得很有道理。
她的师父总能说出一些外人看来惊世骇俗的话。
同在苏唯座下接受教导的谢霜自然也听师父讲过月信这回事,他稍稍松了口气,看君慈的脸色又觉得心疼,想了想便和她面对面躺下来,拉下了床帐。
他虚虚抱着君慈,“把被褥拿开,我帮你看看。”
君慈像是快要晒干了的花朵,蔫蔫的没精力演戏,只能由着他把卷成一团的被褥揭开。
谢霜把被褥撑好盖在两人身上,又靠近一些,把君慈整个抱在了怀里。
他和君慈的距离是从未有过的、梦寐以求的近,近到能感觉到君慈并不平稳的呼吸,她的手紧紧抵着小腹,眉头皱得死紧,处理最棘手的敌人时都未曾见她如此难捱。
君慈此刻不想动弹,也懒得计较谢霜离她这么近,他们两个像是抱在一起缠绵的小夫妻了。
那都不重要了,如果能止痛,她什么都愿意做,别说和谢霜拥抱了,要她亲吻或者做其他更亲密的事她都愿意。
谢霜瞧着君慈额上的冷汗,思考片刻,手覆盖在她抵在小腹上的那只手上。
她的手冰冰凉凉,和额头一般冷汗涔涔,触碰的瞬间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力气躲开。
从月信来时,君慈便觉得浑身上下像是坠进冰窖,无一处不冷,明明是六月盛夏,她却像待在冰天雪地,把被褥全都卷在身上都捂不热。
谢霜的手一来,险些把她烫得一个哆嗦。
久冻的人,碰到热源的第一反应不是暖,而是痛,她初时觉得又痛又烫,慢慢便觉得温暖熨帖。
君慈第一次真情实意地靠着谢霜宽厚的胸膛,对方好像一只大型暖炉,浑身都是热源,靠得这么近,热量全都传递到她这边来。
好暖和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小腹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能屈能伸的长公主模糊的脑子里思考一番,慢慢地抽出了被谢霜压在下面的那只手。
然后把谢霜的大手直接按在小腹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
更暖和,更舒服了。
她收回刚开始的那句话。
谢霜来真的有用,他真的可以止痛。
见君慈紧皱着的秀眉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动,谢霜也放松些许,掌下却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内力。
君慈这具身体未曾习武、没有内力,自然也无法接收内力,但这般总会让她好受一些。
果不其然,她呼吸渐稳,没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床帐围成的天地之内,曾经放在心尖上却远在天边的人,如今毫无防备地在自己怀中熟睡。
谢霜满目温柔,慢慢地靠近,在君慈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两刻钟后,小芷带着医师赶回,却发觉床帐内还有另外一人,竟是事务繁忙的谢霜,隐约能看到他正抱着自家小姐,但碍于位置,看不到小姐的脸。
她刚要开口叫君慈,便见谢霜微微侧过身,隔着朦胧的床帐,将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芷愣了愣,轻轻点头,默默行礼后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君慈一觉睡到了晌午时分,小腹的疼痛相较几个时辰前减轻了许多。
“醒了?”谢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医师到了,要她来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