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队帮相府打理花草的工匠有男有女,男人负责外院,女子则进到后院,全都手提工具木箱,在远处向君慈行礼后,分散开来,各司其职。
其中有位温雅端庄、发饰简单朴素的花匠慢慢走到凉亭边,纵使身穿方便做活的灰色麻衣,气度却好似世家千金小姐。她蹲下身,纤纤细手侍弄摆放在阴凉处的几盆兰花。
午后日光耀眼,君慈也有意支开小芷,便道:“小芷,天太热了,帮我拿碗冰酥山吧。花匠们肯定会渴,给他们准备绿豆汤好不好?”
小芷道了声是便向厨房那边走去。
待她拐过院墙,看不见影子后,院中便只剩下君慈与一干花匠们。
谢霜没提过给她身边添几个侍女的事,她本身喜静,也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再说周围的人越多,她做事便越麻烦,是以成婚几日,仍是只有小芷一人服侍左右。
君慈百无聊赖地从摇椅上起身,凑到精心侍弄兰花的花匠跟前,撑着头问:“这是什么花呀?”
身穿花匠温婉一笑,颔首道:“夫人,这是兰花的一种,寒兰。这种花极为耐寒,若是照顾得当,可以在寒冬腊月开放。”
她手下的寒兰淡黄绿色的花瓣带着浓烈的香气,味道清醇久远,纤长的深绿色叶子肆意伸展。
眼见其他花匠都在远处专心做自己的事,君慈收敛了天真纯粹,随意地问:“近一月来,陛下如何?”
弟弟君绥的能力她自然不担心,况且还有谢霜以及各位忠心耿耿的朝臣相助。
只是她骤然出事,和她互相扶持长大的弟弟怎会好受。
“一月前长公主被刺身亡,陛下悲痛至极,几度晕厥,持续两日高热,太医用药后逐渐痊愈,着手处置平王逆党。有十三位官员因丧期内饮酒作乐,被陛下贬出京城,永不复用。”
语气平静的花匠用精细的剪刀修剪兰花的叶子,把带有黑斑的叶片剪去。
从“几度晕厥”听到“逐渐痊愈”,君慈秀眉紧皱又缓慢舒展,到最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往后半年,陛下可有出行的打算?”
她细细想过,如今她不能长时间出府,就算能,以她目前全新的身份,即便能通过“玄戈”特有的暗号获知消息,没有皇室专属的令牌,也无法大规模调动他们,让他们帮自己入宫。
退一万步讲,即便入宫,也不可能轻松单独见到皇帝。
三重阻碍,一重更比一重难,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
君慈这里动不了,弟弟那边更是,他乃一国之君,怎可能凭借三言两语,便孤身出宫前来相见。
既然双方单独行动都不足以完成最终目的,那便一起。
若皇帝出行,她身为丞相夫人,也有可能被允许跟随前去,那种情形便好办多了。
花匠从花盆的边缘将水缓缓注入,说:“一个月后,陛下要与国师大人一同前往瑶池山玄真观,为长公主祈福。”
国师大人?
君慈皱眉:“国师何时出关的?”
苏唯在半年前便已闭关修行,按往常的经验,少说也要有一年才能出关……怕还是为了她的事。
果不其然,花匠道:“长公主薨逝后。”
“之后她有何动向?”
“陛下高热时,国师大人侍疾在侧,待陛下好转,便回到缥缈洲宫内,未曾踏出过宫门。”
像花匠这般在“玄戈”下面传递最基础信息的人,除去大家都知道的官方消息之外,并不比普通人知晓得多。
君慈起身绕过石栏,蹲在花匠身边,像是在认真看对方如何给这盆兰花松土,她换了个问题:“刺杀长公主的那个人抓到了么?”
花匠淡淡地答:“尚未。”
小徒弟被刺身亡月余,凶手还未抓到,君慈可不信她那个一向护短的师父能在缥缈洲宫里坐得住。
话说回来,此次谢霜处置平王逆党如此干脆利落,竟然抓不到一个众目睽睽之下当场行刺一国摄政长公主的人——还是个在宫内生活了二十多年,跟在君慈身边七八年,与无数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和牵扯的大活人。
罗敬的本事比她想象得大多了。
君慈心中叹气,问起有关那个中年男人和刘管家的事:“一种双边都有锯齿的绿叶可能是何种植物?京城何处栽种?”
花匠眼神转动几下,“可能是桑树,在城北保和坊一带大面积种植,再者便是瑶池山各处。”
大楚皇宫位于城南,为方便上朝,大臣的府邸一般都在城南,谢府和侯府自然也在。
城北仿佛没有什么必须刘管家亲自去的地方,但有个名扬四方的青楼,每日从各地慕名而来的人数不胜数,陌生面孔极多,不容易被人发觉和记住,是个与人谋划事情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