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现下成真了。

虽说以谢霜的身份，不可能真的随大流，和百姓一起排上几个时辰，但这份心意无论如何都令人熨帖。

只是君慈也清楚地知道，这份心意并不是给自己。

她以各种谢霜从前最讨厌的行为试探他对自家夫人的包容度，却发现远远触不到底。

皇宫长大的君慈见多了虚情假意，因此从未像大部分女子一般将自己的一生都寄托于自己夫君——一个男人的身上。

世间情谊，大多不过都是利益牵扯，却要说得声声泣血、生死不离。

而谢霜对“李听雪”的情谊，又能有多深？

君慈突然跃跃欲试起来。

以前她坐于高位俯瞰群臣，每日计算利益得失、平衡各方，疲乏不堪，但支撑她走下去的，除了身后有尚且年幼的弟弟需要保护，还有便是，她享受胜利的感觉。

对付的事越棘手、面对的敌人越捉摸不透，胜利之后她越觉得爽快。

她撩起车帘，懒洋洋地倚靠在车壁上，眯起眼饶有兴致地看向溢香阁。

站在马车旁边的小芷扭头，看见自家小姐手臂撑着下颌，歪着头远望溢香阁。

寻常的姿态，和等待丈夫归家的普通女子并无不同。

可那总是盈满天真单纯的一双眼，却流露出一丝玩味，仿佛布置好陷阱等待猎物入网的猎人，悠然自得、自信满满，一点都不像心智只有十岁的样子。

自从小姐落水醒来后，便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以往小姐在李唤竹手里吃尽了苦头，醒来后三日内便让李唤竹吃了两次好大的亏，两次被侯爷训斥并罚跪祠堂。

小姐……变得聪明了。

而且聪明得有些让人害怕。

她心智仅有十岁，便是落水之后因祸得福，心智恢复到正常年龄，也该有一段适应的时间才对。

小芷心中积了许多问题，可看着自己跟了十几年的大小姐，却无法开口。

过了片刻，谢霜提着几只做工精致的盒子回来。

车轮响声辘辘，君慈在谢霜柔和的目光下打开一只盒子，霎时花香四溢，精巧的花瓣由外而内从粉红渐变成深红。这是一只芙蓉糕，不仅外观像极了芙蓉，连香味也像。

若非提前知道这是用来食用的糕点，君慈当真会以为这是一只刚从枝头被折下来的新鲜的芙蓉花。

谢霜适时解释：“这是溢香阁的新品，以花为题，共十二种。”

“谢谢夫君。”君慈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擦干净手便拈起芙蓉糕咬了一口。

方才故意摔倒，她控制了力道，手只是蹭破了点皮，没什么影响。

是和唐禾斋所做的传统糕点不一样的味道，融合了花香果香与奶香，不会像普通糕点让人感到甜腻。

怪不得溢香阁如此火爆，连唐禾斋都要甘拜下风。

“好吃，”君慈笑意盈盈，把自己咬了几口的芙蓉糕递给谢霜：“夫君也尝尝吧！”

她唇角还沾着糕点的碎屑，眉眼舒展，可爱中带着狡黠，比高坐朝堂的长公主不知灵动鲜活多少倍。

谢霜想，这才应当是君慈本来的模样吧。

“多谢夫人。”话罢，就着君慈的手在芙蓉糕粉红的花瓣上轻咬了一口，随后赞叹道：“夫人所言甚是，确实美味。”

往日这些能让君慈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话，已经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至于那块她和谢霜都尝过的芙蓉糕，她沉默须臾，“我想再尝尝别的，夫君帮我吃了吧。”

话音未落便把芙蓉糕强行塞进了谢霜手里，找到一盒莲花糕拆开吃起来。

谢霜对甜品并不热衷，但看着自家夫人塞来的芙蓉糕，自然是来者不拒，几口便下了肚。

回府时仍是晌午，毒辣的日光照得人不免心情烦躁。

从前这般酷暑，君慈便会食不下咽，什么新奇糕点什么冰镇酥山都懒得吃，换了个身体倒不受影响了，在饭桌上啃了两只鸡腿，扒拉完一整碗米饭都觉得还能再吃。

住在谢府里头的日子简直舒坦地让人乐不思蜀。

若是现在告诉她可以复活，继续做权倾朝野的长公主，她倒要掂量掂量做长公主有没有做丞相夫人来得快活了。

用完午饭，谢霜便回书房忙碌政事，君慈又空闲下来，摇着团扇跑去后院凉亭摇椅上躺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直到小芷小声叫她，才恍惚醒来。

是负责打理花草的工匠们到了。

她等的人也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