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俊说一会儿就要哭一会儿,他这盒纸巾真没白要。“其实他们欺负郗阳的时候,我就站在楼梯口,但是我不敢出来,我很害怕,我怕他们也那样打我,我从小就怕疼,特别特别怕。”
废话!谁不怕疼?郗阳不怕疼是吗?我就开始后悔,为啥要找个带摄像头的房间跟他谈,拉倒小黑屋里说两句扇一顿大嘴巴子不好吗?
郗阳却没什么反应,他全程看着顾子俊,面色平静的听他说话,那表情就像当时挨揍的人不是自己。等顾子俊又哭了一波,稍微平静些,郗阳趁着这个空档问:“你来找我,是因为刘向南的老婆又找你麻烦,你想让我替你顶着吗?”
“不是不是不是。”顾子俊慌忙摇头,纸巾都掉在地上,顾不得捡。他想要说什么,又转头看看我,犹犹豫豫不肯开口。
郗阳看着他。“这位是龙城刑侦副支裴然,我不是龙城局的,如果真有人要找你麻烦,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裴支队或许可以,所以你要不要说,看你自己。”
顾子俊看了我半天,那表情,就仿佛脸上写了三个大字:“靠谱吗?”
要不你别说了,我想下班。但是刘向南死了,他老婆服了丧,没能拘留,郗阳那一下子白挨了,我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如果真是那女人又闹,而且万一顾子俊也有错误,把他俩一起抓了也算是人间正道了!
靠这个信念支撑着,我直面顾子俊的质疑,调动我的演技,不对,是审讯技巧,回报给他坚实可靠的眼神。
我就这样当着郗阳的面儿,跟别的男人对望了半天,顾子俊才终于放下戒心,慢慢说:“刘向南不是病死的,是被别人害死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山里的白骨、车里的焦尸、病房里的死人,这才几天?这是柯南上龙城过寒假了吗?
我又想起那个工藤新一变声器,还有那个浩浩荡荡出现,却能在龙城严密的道路监控中消失车队,隐隐觉得有一只透明的巨型怪物,趁着冬季昼短夜长,慢慢盘踞在龙城上空。
我拨通大洪的电话,对方很快接起来,压低声音说:“怎么了裴队?”
“来办案区,叫上大黄。”
耳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大洪穿了鞋子下地,走出备勤室。“什么事儿啊?我自己去吧,他刚睡着,别折腾他了。”
若是从前,我准让大洪回去叫他,可是今天,很奇怪,在大洪跟我说“他刚睡着”的时候,我不自觉看了看郗阳,突然有些心软。“成,你自己来吧。”
询问室里,我和大洪问话,孙宇记录,郗阳则坐在我身后靠墙的椅子上。顾子俊略微有些局促,坚持要郗阳在场。
大洪开始按程序重复着开场白,“我们是龙城公安局刑侦支队民警……”顾子俊很是配合,整个笔录做下来也很顺利,但是,结束之后,大洪对这一中午加班的感想是:“靠!一点儿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
举几个例子。顾子俊认为刘向南是被害而不是病死,原因是刘向南说过自己还有三个月的寿命。虽然医生可以根据病情,大致判断病人的存活时长,但医生是治病救人的,又不是管生死簿的,刘向南的病情急速恶化,出现了医生未能预估的情况。况且刘向南一命呜呼,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身为家属的媳妇不愿意抢救,签字同意放弃治疗。
还有,刘向南曾经跟顾子俊说,自己有很多钱,事实上,他死之前确实也给了顾子俊不少钱,顾子俊说刘向南这些钱的来路不正,很可能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但是怎么个不正,他也不知道。
上次刘妻打伤郗阳,大洪给她做了笔录,得知虽然刘向南身居研究所所长的职务,但科研经费一向紧张,收入跟他的日常吃穿用度并不匹配,根据刘妻的口供,她经营的连锁洗衣店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如果刘向南老婆说得是实话,那么刘向南转移给顾子俊的钱,很可能就是她赚来的。
最后,还有一件事,让我们几个曾经抱有希望。顾子俊说,刘向南帮一个大老板研究一种药,说是很赚钱,他一直攥着核心成分,又能赚钱又能保命,最近那个老板跟他关系紧张,已经两次提到药的事儿,恐怕会对他下毒手。我们问他什么老板,什么药,什么成分,在哪儿,回答一律是不知道。
得,这杀人案报的,无凭无据全靠估计,我简直觉得他跟孙宇能唠到一块儿,毕竟孙宇成天靠估计破案。
而且目前要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刘向南死的当天就火化了,哪怕他真的被人害死,郗阳也没法从那捧灰里检测出什么来了。广阳区人民医院给的死亡报告上写明,多器官功能衰竭,家属放弃抢救,死亡,是真正的盖棺定论。从程序上讲,刘向南死得明明白白,一点儿都没毛病,唯一觉得他死得蹊跷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顾子俊强调。“你也不信他是病死的,对不对?”
听到这话,我、大黄还有孙宇都愣了一下,抬头看顾子俊,却发现他的眼睛正注视着郗阳。
郗阳没否认,也没给肯定回答,面上依旧沉静如水。我想起那天郗阳在病房醒来,得知刘向南已死时候的表情。这案子,他似乎知道些什么,而且,连吃个饭都嫌麻烦的郗阳,能坐这儿听顾子俊说这么久,恐怕并不是因为那位爱哭。
做完笔录,顾子俊磨磨蹭蹭不肯走,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竟然说想让郗阳跟他走,好保护他!我心说你要疯是吧?要不我把你扔侯问室的笼子里得了,绝对的没人害得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