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顾子俊这案报得跟闹着玩儿似的，但群众提出了合理怀疑，我们就得撒出去寻找证据。
警察这活啊，真不是站那儿一顿推理加画像那么酷炫的。我在这儿叭叭一顿说，背后是检验、法医、技侦、图侦、交巡、派出所不知道多少兄弟的加班加点、不眠不休。现场勘查、监控筛查、摸排走访……每一件事要想确认，都得多方佐证，确保还原真相。
我把案情跟支队长冯志文做了汇报，下午，大洪和孙宇各自领了任务出发，我跟禁毒的金队一起，挑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带了枪，去刘向南之前工作的研究所。如果真的像顾子俊所说，刘向南为某些犯罪组织工作，他化学专家的身份让我最先想到的是毒品。
当时我还不知道，刘向南做出来的，跟我当初让郗阳帮忙鉴定的，是同一件东西。
这东西有个挺文艺的名字，叫“换梦剂”，主要功能是洗脑，犯罪目标是14岁以下儿童。此物代号cis-t1016，cis-trans是顺反式异构体的简称。关于代号中的编码1016，我还跟郗阳开过玩笑，说这数字正好是他的生日，郗阳不语，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巧合，那就是他的生日。研发者以郗阳的生日做药剂代号，寓意是，那天是郗阳的生日，而这药剂便是郗阳的新生。
我们大张旗鼓去了研究所，但也正如我此前所说，警察的工作并非靠推理和空想，此行唯一的收获就是，我们得知，刘向南在死之前已经离职了，他曾经的实验室也已经由其他人接管。
新任所长跟我们说，刘向南辞职之前，说是想要为研究所做点儿什么，就捐了一大笔钱，把他之前的实验室的器材全换了，至于从前用过的，他说自己有了感情舍不得，通通带走了，拉了整整一车。
我们把刘向南生前的办公室和实验室都查看了一遍，又跟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面谈，大洪和孙宇也分别传来消息，刘向南媳妇没有在刘向南死后针对顾子俊，那堆仪器也并不在她那儿。
今天的全部行动，总结下来一句话——一无所获。似乎除了顾子俊，没人觉得刘向南死得蹊跷，甚至他老婆还觉得他因为肾病而死，是死得其所。
回去的车上，兄弟们有的聊天，有的玩游戏，总之是斗志全无，我抱歉的看向金队，他只拍了拍我的肩膀，却已经足够安慰我了。
有个特警刚转禁毒的小兄弟，从上了车就开始给女朋友打电话。“没事儿……不忙……不是，真挺忙……没不要你……现在不忙刚从现场回来……没事儿啥也没查着……那也得去啊……不是我真有案子……不能告诉你……哎呀宝贝儿我求你了成吗……不清闲啊……公安哪儿有清闲的……”旁边的兄弟听见他打电话，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我突然想起郗阳。就跟打电话的小兄弟一样，我和郗阳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在这几天常常侵扰我，有时候会让我窒息似难受。
那天郗阳向我坦白那些“头盔男”是冲他来的，我曾经答应过他，在他想说之前，我不会问。但现在看来，无论是变成白骨的隋亮，还是变成骨灰的刘向南，背后似乎都存在某个大人物。我不知道郗阳究竟查到多少，更加疑惑他一个法医，并且是个在校学生，又为什么牵扯进来。
如今，回看我跟郗阳的事，那段时间是我的最为矛盾的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对他少一分信任，多一丝怀疑，这段还未真正开始的感情，都可能无疾而终。
郗阳说过他一见到我，便知道我是可靠的人，跟儿时见到父亲堂姐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候他突然觉得，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他这话里有多少哄我的成分，我哪有那么好？起初我只当他是个小朋友，碰巧懂药理，就托他帮我检验“换梦剂”，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非分之想的，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毕竟我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直男。
这么一想，我对郗阳，也是有所图的，跟那个人一样，甚至我可能要更坏。那个人想要的是郗阳的忠心，而我，想要他的全部。
说句不负责的话，也亏了这次的一无所获，晚上，我和郗阳难得都准点下班了，终于可以去看冰灯了！
龙城以龙为名，源于建国初期的考古发现，城中也处处可见龙图腾，市政广场当然不例外。龙城冰雕最有名的，就是广场上两条贯穿南北的冰龙，腾云踏浪，每年的形态各有不同，不管是市民还是游客，都喜欢在此打卡。
郗阳在警大读书这么多年，竟然从没来看过冰灯，我说他学习学傻了，他却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看会觉得无聊。他什么意思？实在暗示现在有我一起了吗？不管是不是，我很高兴！
我俩在广场边上买了糖葫芦，好几年没吃这玩意儿了，竟然还有草莓串的，外头裹着巧克力。作为一个32岁的大叔，老套的我还是喜欢冰糖裹着山楂，郗阳竟也这么想，我很开心，我们真合拍！但是龙城的冬天是真的冷，我担心郗阳在室外吃东西会难受，于是只让他吃一口，之后就当拍摄道具了。
路边还有人卖荧光棒、应援棒、通电的小灯笼，年味越来越浓了，我买了一个小时候提过的荷花灯笼，带着郗阳“忆童年”。之前提出让郗阳来我家过年，也不知道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郗阳穿得像个小棉花包，拿着那小灯笼走在广场上，好像小企鹅，走着走着，又要摔跤，我赶紧冲上去，一把把他捞起来，还好没摔倒。郗阳抬头看我，灯光衬得小脸儿红扑扑的，说谢谢师兄。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笨啊，算了，还是让师兄牵着你走吧！就这样，我又牵到了他的手，我真他妈是个天才！
我拉着郗阳，从右边的龙头走到龙尾，然后沿着冰长廊穿过广场，又看了另一条龙。
郗阳很喜欢，话也多了起来，但平时话唠的我，今天却不如他活络。空气吸进肺里，凉凉的，郁结在胸口，我想着那些案子，总觉得要跟郗阳好好聊聊，几次想开口，却如鲠在喉，最终还是郗阳先提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