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元旦，龙城都有个传统，就是在广场上做冰灯。冰块是从本地的伊里河起出来的，拿大卡车运到市政广场，由匠人现场制作。冰块晶莹剔透，里面放上彩灯，晚上点亮了，特别赛博朋克。

我老惦记带郗阳去看，但实在太忙，有时候我忙完去法医办公室找他，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有次我直接抱他上车回家，他一路都没有醒过。

好歹广场离单位近，就一条街，我就提议找个不太忙的日子，吃完午饭去，权当遛弯儿，顺便给他拍几张照片。择日加撞日，今儿中午终于得了空，我俩终于能去看冰灯了！

我围巾口罩帽子手套，给郗阳围得严严实实的，就漏出来俩眼睛，郗阳照了照镜子，说：“还是别戴这么多了吧，这拍出照片来，我自己都认不出来。而且就一条街，没事的。”

我想了想。“那就不戴口罩，不能再少了。”

郗阳看了我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行吧。”

“贴暖宝宝吗？”我问。

“不要不要，走起来出一身汗，反而要感冒。”

有道理，我决定听大夫的。

结果，就因为没戴口罩，郗阳被认出来，我俩没去成！

刚出市局大门，突然冲上来一个人影，上去就要抱郗阳的胳膊，郗阳吓了一跳，往我身后闪，那人就追着他抓，卧槽当时给我气得，抬腿一脚给那人踹倒了，值班民警拎着警棍就冲出来，给他围上了。

那人坐地上愣了半天，突然开始哭，我他妈以为他骨折了呢！我和郗阳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问对方：“你认识？”又同时摇头。

就这么着，刚出了市局大院，我俩就直接从侧门回了办案区。

询问室里，孙宇拎了个开水壶，给我们仨一人倒了一杯茶。虽说不知道这人什么意思，我还是觉得在这儿谈比较稳妥，毕竟全程录音录像，万一他又发疯了，影像资料可以保护人民警察。

那人接过水杯，看了看孙宇，说：“谢谢，有纸巾吗，我想擤个鼻涕。”

你要自行车吗？抹自己袖子上！孙宇回头看看我。算了。“监控室门口桌子里有，拿一个过来吧。”

水也喝了，鼻涕也擦了，这小伙子要是直接站起来走了，我就谢天谢地了！但是他没有，他惜命，他说他可能要死，让我们保护他，语无伦次不说，并且是车轱辘话没完没了。

我打断他。“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是谁。第二，你刚才为什么抓——”我并不能确认这人认得郗阳，未免泄露信息，我伸手指指郗阳：“他。”

结果，这人态度极好，跟电视剧里头犯罪分子见了人民警察似的，点头哈腰说着“是是是，我说我说”。然后他第一句话就让我后悔了，后悔刚才踹的不够狠！

他说：“我叫顾子俊，刘向南是我男朋友。”

你们还记得前阵子死的刘向南吗？郗阳骗我说他曾经崇拜的那个老流氓。不说我都快把这人忘了！郗阳当时被刘向南的婆娘错当成这小子，打得昏迷了两天！

我他妈刚才要是知道那个坐地上狼哭鬼嚎，说自己要没命，让郗阳救救他的，竟然就是刘向南真正的相好，我非往死里踹他！哭个屁啊，郗阳都还没哭呢！你大冬天的也不怕眼泪冻成冰溜子！

不过我当时对顾子俊还是有一丝丝好感的，那会儿我误以为郗阳是因他所累，被刘向南婆娘记恨，才让房东给撵了出来，最终搬进了我家。

根据顾子俊的说法，刘向南此前确实得了严重的肾病，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开始给他的情儿，也就是顾子俊转移财产，先是钱，再是车，最后试图把几套房产都转给顾子俊，终于被他老婆逮住了。

夫妻俩殊死搏斗了一回，两败俱伤，刘向南彻底离了家，还说自己要找律师，死了之后遗产都是顾子俊的，一分都不给自己媳妇。所以等刘向南病危住了院，他老婆马上赶到，叫上了家里所有的亲戚，就为了等着顾子俊出现。

刘向南老婆没见过顾子俊，只知道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干巴瘦小子。倒霉催的，顾子俊没去，郗阳去了！那伙人一看，二十出头，干巴小子，长得还白白净净，这肯定是刘向南的情儿啊！于是二话不说按住就打，最后就出现了我之前叙述过的一幕。

后来一提到那事儿，我就生郗阳的气。为了不让嫌疑人死，他要给人家换肾，这是何等傻逼的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