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愈发虚弱了。
三界之间,灾难开始频发,世界的框架崩塌的更为迅速。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它,它的时间不多了。
然而同样也是因为天道的虚弱,曾经被抹除的记忆开始逐渐在眼前回放,那些被埋藏的感情也如同泉水般渐渐渗入心间。
只是这泉水却掺杂着苦与辣。
它怀揣着那些暂且理解不了的情绪,连日奔波,修补着世界里的漏洞,几乎从未合过眼。
所幸它并非人类,身体吃得消——然而也仅仅是“身体”了。
真正完全想起一切记忆,是在前去修复一个巨大空间裂缝的途中。
如同分叉的溪流汇聚成江河,洪水冲垮了堤坝,这些时日积攒在心中的点滴不安一下爆开,酸辣苦涩的情绪让她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似乎是后知后觉才感受到积压已久的疲惫,她跪坐在了地上,睁大眼眸却眸光暗淡。
裂开的空间裂缝就在身侧,她却不想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她见过人类之间的背叛,见过他们互相怨恨,见过爱人之间反目成仇。可那时的她并不理解那种感情,只觉得这种情绪太强烈、太丑恶,让她不住想要远离。
她曾以为她一生都不会和这种感情沾边,也曾自大到以为对与天道而言,她至少是有一点特殊的。
可现在,她觉得她似乎感受到了——愤怒冲击着她的意识,绝望几欲将她淹没。
那些感情让她的情绪脱离了掌控,被背叛的痛处几乎让她面目全非。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并不是在拒绝自己的职责,也不是想要扰乱天道的秩序。
她只是不被遗忘而已呀?
……为什么要封禁她的记忆,甚至还要改变她的认知?!
身侧的空间裂缝似乎传来了一点动静,白琼言却没有理会,甚至没有多分过去一些注意力。
她只是垂着头跪坐在地上,手指不知不觉间紧紧攥住了泥土,却好像毫无生机。
空间裂缝中跌出了一个穿着黑衣、满身血迹的身影,而后缓缓闭合。
那个身影明明看上去拥有实体,却甚至触碰不到地面,只能一边慢慢走路一边调整,好像那样就可以假装什么一样。
两个神色空洞的人共处一片空间,却仿佛谁都没有注意到谁,又或者根本都对此毫不关心。
魏夕终于掌握了“地面行走”的窍诀,面无表情迈步离开,可却感觉到了一阵阻力——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腕。
眼前的泥土被一滴滴水珠打湿,视线因为水雾而变得模糊,白琼言依旧没有抬头,却死死咬着牙,紧紧攥住了那人的手腕。
指尖上残留的泥土被抹到了白皙的肌肤上,此刻却没人在意。
那人停下了脚步,却依旧垂眼面对着前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沉默地等待着她放开。
“……帮帮我。”她的声音沙哑,嗓音轻哑的几乎让人听不清。
白琼言猛地抬起头,随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痕,看向魏夕,几乎是嘶喊着重复自己的诉求,“帮帮我!”
身后传来的声音其实不响,却仿佛声嘶力竭、像是从肺腑最深处喊出,带着泣血的决意。
魏夕似乎怔了一下,眼眸微微睁大,终于缓缓转头,看向了那个抓住自己手腕的人。
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一人看到了无底的寂寥空洞,一人看到了无尽的深谷烈火。
这个人……也在被深渊死死缠住,脱离不得。
魏夕看向了她的眼睛,眸中的平淡好似在层层破裂,终于露出了些许动摇。
她眼眶中泪水尚未干透,眸中充斥着愤怒不甘,像是火焰燃烧在枯枝缠绕的绝望之上,以自己的生命力为养分,亮得夺目璀璨,誓要与那荆棘拼个你死我活。
万般情绪似乎都在那里汇聚,那种激荡之感似乎能透过她的眼眸传达至魏夕的心中。
——可是她的眼里唯独没有怨与恨。
魏夕:“……”
她无声地和白琼言对视良久,突然微微笑了,眉眼似悲似喜,“好啊。”
这一刻,魏夕忍不住悄悄想,如果当初她最痛苦的时候,也能有人帮她一下,那该有多好呢?
或许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
魏夕转过身,单膝蹲在了白琼言身前,扶住了她的肩去和她对视,眉眼温柔。
……但至少这一次,就让她不假思索地承诺一回吧。
“我来帮你。”
白琼言看着她,却无端感受到了一阵悲意。
她在笑着,却好像在哭。
白琼言被她拉着站起了身,低声道,“……谢谢。”
孤注一掷的求援,她本没想过能得到回应。
是她拉了一个本该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的人下水,可是只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才能有一线可能帮到她。
“你叫什么?”白琼言问。
对面那人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浅笑道,“……魏夕。我叫魏夕。”
说完后她就再次沉默了下去,似乎在等着白琼言开口。
直到这时,白琼言才意识到魏夕还不知道她求援的原因,连忙开口,“我——”起了个头,她却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话便顿在了半途。
魏夕轻声笑道:“你想活下去……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