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琼言忘不了居民们看到先生后的眼神,也忘不了灯灯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这种强烈的情绪像是巨浪冲撞着她,明明没见过海,她却体验到了溺水的感觉。
也许是害怕自己会被这种悲伤淹没,她在稳定了先生的情况后几乎逃一般迅速离开,只留下了后续的治疗手段。
她觉得自己需要安静一下,可又想找人说说话。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更加难以冷静,心脏处从进入秘境后就存在的隐痛混合着这番混乱,让她觉得仿佛自己的精神之海都在翻腾。
但她到底体验不到这么强烈的感觉,只能被影响、受感染,哪怕想要与沉溺于混乱,这个想法也绝无可能得以实现。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缓缓靠墙坐下,手臂抱住膝盖,低声道,“魏夕?你在吧。”
不知为何,她不想让诺埃尔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到了嘴边的名字下意识变成了别人的。
寂静的角落传来了另一人造成的动向,魏夕坐到了白琼言身侧,道,“在呢。”
然后她就安静了下去,只是无声地陪伴着白琼言。
“……我确实后悔了,那么轻易的死掉太便宜他了。”白琼言低声自语。
魏夕安静了一会儿,才陈述道,“折磨死他并不能让他做的坏事减少,也不能让他造成的苦难消失。”
白琼言当然清楚,但清楚并不代表者她乐意接受。
“我最近……是不是都太不对劲了?”她道,“被妖皇影响,回想一下,总觉得过得浑浑噩噩的,在对待那个、混蛋的事情上也是。”
“你是不是准备进契约了?”魏夕突然问道。
白琼言点了点头。
“那我也该跟你说明白的。”魏夕声音依旧平静,“契约世界——本来是为了让你和曾经的自己相融合而存在的。正常的步骤应该是你在进入契约世界的过程中,逐渐了解过去的自己,并和她融为一体,成为完整的‘白琼言’。但是……”
说道这里,她顿了顿,才略带无奈道,“当初谁都没想到,失忆后的你会对曾经的自己那么排斥,以至于迟迟无法完成融合。”
“所以才有了这种混乱?”白琼言把脸靠在臂弯内,垂着眼睛轻声询问。
魏夕嗯了一声:“下次就是你能进契约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在你进入前把你曾经的神魂和记忆给你——进去后会强行和你融合。过程会比较难熬,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更希望你可以通过和自己和解的方式融合……但是时间不够了。”
白琼言:“……”她闭上了眼。
“你进入契约的时候,我也会去开导一下先生。”魏夕道,“所以放心解决自己的问题吧,这里有我。”
听到她这么说,白琼言终于微微弯起了唇角,道,“你可别越开导情况越坏。”明明是想要道谢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魏夕不会在意,便换成了其他语句。
魏夕笑了出声,却没接茬,“好了,看你也恢复的差不多了,那这里也没我事了。”
白琼言目送着她离开,最终还是在心里补上了那句“谢谢”。
明明契约并没有要求她尽力辅助,只是简简单单写了句“帮助、引导失忆后的白琼言”,她却尽心辅佐,考虑到了白琼言所需要的方方面面。她做的这些事,已经完全超出了契约强制要求的范围了。
魏夕走了,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小光球。
白琼言伸手接过,辨认出了,那是她的神魂碎片。
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时,她的眼神已经平静下来。
没有犹豫,她迅速找到了诺埃尔后便和他一起进入了契约之中。
不管过往如何,她都已经做好了回忆起来的准备。
……
它睁开眼,入眼一片空茫,自身也仿佛和这种虚无融为了一体。
它没有身体、没有来历、没有家和记忆,没有任何可以让它被称之为“人”的元素,因此,理所当然的,它也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想法,或是情绪。
脑中唯一的概念,便是来自天道的声音,是自它被创造出就存在的箴律——修正世界线、拯救濒危的天道、让这个世界得以延续。
这是它的使命、它被创造出的意义。
当然,它并不明白什么是“使命”,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意义”,它只知道,为了方便在是世间行走,它被赋予了一个名字——“白琼言”。
它于世间行走,在世界的不同节点中奔波,修复天道崩塌的框架,兢兢业业,眼中所见、心中所想,具只有此一事。
它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救过不同种族的男女老少,得到过真挚的感谢,也经历过误解与背叛。但那张纯白的纸始终没有任何颜色染上,洁净又虚假。
终于,它遇到了这个人。
那是一名叫做童童的人类孤儿,被崩塌的时空所误伤,奄奄一息。
它得到消息赶到时,童童已经无力回天,哪怕是它,也不能违背命运,将必死之人救回。
于是它只好回忆着曾经的所见所闻,学习着其余人类在这种情况下会有的做法,将他抱在了自己怀中。
童童已极为虚弱,感知到它的来临后却还是强撑着仰脸看向它,笑着,嗓音嘶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你来了……我听说……过你,救过……很多人……”他急促地低低喘了几口气,才重新强撑着笑了起来,“可是……你看上去、并不开心。村里的、奶奶说……实现愿望……会让人开心,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它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它没有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