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琼言愣怔着看向她,片刻后才低声道,“……对,我想活下去。”
如果天道一定要亲自抹杀她,那唯有想方设法活下去,才能不被人遗忘。
魏夕闭了闭眼,道,“好,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白琼言抿了抿唇:“我的造物主想要杀掉我……”
“天道想要清理掉你,是吗?”魏夕如此问道,“那么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白琼言看着魏夕,也终于轻轻笑了。
……魏夕还真是,什么都猜到了啊。
因此她也不再做多余的解释,道,“我想……让天道陷入沉眠。”
为了让天道陷入沉眠,三界就必须发生一次大动荡,所幸在她的推算中,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浩劫降临。
这场浩劫无法被阻挡,是世界线上迈不过去的一道坎,但这道坎还没有定型,可能是任意什么东西,也可以是由她发起的风波。
她只需要拥有一个能够合理的身份,让她可以在在三界之间搅起足够替代浩劫的动荡,就可以从被动化为主动,趁天道失去意识的时候,暂且脱离天道的视线。
……她绝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但她也有属于自己的私心。
魏夕安静地听完她的计划后,微微弯唇,“你心里已经有想法了,不是吗?”
“嗯,”白琼言右手伸向自己的心口,神色隐忍,用力从心口处拽出了一团泛着微光的莹润物质,把它装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里,急促着喘着气,额头被冷汗浸湿,“这个、这个是我的一部分心魂。我以后一定会被天道发现的……”
她将瓶子放到了魏夕手中,直直看向她,“我将来……一定会被抹杀的。所以请你到那时候,利用这团心魂,复活我。”
记忆全失也好,心智不全也罢,只要她还能复活,就能让那些被遗忘的事情浮出水面。而彼时,已经被天道抹杀过一回的她,将不会再引起天道的注意了。
——这就是白琼言的计划。
而那个合理的身份,就是妖界妖皇之位。
以妖皇的名字发动三界大战,取代原本存在的浩劫,再与当时的人界最强者喻思池同归于尽,以喻思池的陨落做为最后一击,彻底让天道陷入沉眠。
直到三界大战为止,计划都进行的无比顺利。
但是白琼言却并不开心。
“妖皇”杀伐果断、“妖皇”冷酷无情、“妖皇”威仪无比。因此,为了不让天道意识到不对,白琼言的一言一行都必须完全和妖皇一样。
她必须做出很多违背本心的事情。
大殿之上,妖皇沉默着等待着。
她身着深紫朝服,头上带着复杂又贵重的配饰,身上手上也全都是用极为稀有材料做精心制作的装饰物,一手轻抚着额角闭目养神。明明是个少女,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仪态威严尊贵。
“哎呀,来迟了,真是万分抱歉。”魏夕笑着走进大殿内,宽大的黑袍随着步伐带起的微风轻扬。
妖皇却没有笑:“你来了。”
浩劫将至,妖皇需要最后和魏夕这个关键人物确认一遍计划。
“不是你找我吗?你的计划我已经看了,看上去不怎么靠谱呢。”魏夕漫不经心地笑道,“白琼言,你的计划只有这种程度的话,可别想着让我也陪你趟这趟浑水。”
白琼言需要扮演好妖皇这个角色,便需要做出许多违背本心的事情。
——包括背弃自己的挚友,也包括和最信任的人渐行渐远。
她想要解释,却不能解释。
这种话题过于敏感,此时的她一举一动都在天道的监控下,不可能找得到机会去和魏夕详细说明。
妖皇从王座站起,居高临下地看向魏夕,“所以本座今天叫了你来。”
“不过是化浩劫为己用,这种事情就让你怕了?”妖皇沉声道,“天道衰弱,此等大灾早晚都会发生。既然如此,本座主动挑起三界大战,提前将灾厄实行,又有何不可?”
魏夕笑了两声,略带讽刺地赞扬道,“妖皇陛下好魄力,真是好魄力……”
妖皇冷笑一声:“魏夕,不要和本座打太极。本座心意已决,而你只能同意。”
“妖皇陛下都这么说了,那这自然是对的。”魏夕这么应着,看上去却压根没关注自己在说什么,只是随口应付。
白琼言沉默着,妖皇却有条不紊地提出自己的条件,抛出诱饵,引目标上钩。
她说着话、做着事,却好像一个漂浮在妖皇身上的幽灵,又好像是无力改变戏台的演出的看客,脱节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恍惚。
在她意识到的时候,妖皇已经和魏夕达成了交易。
魏夕站在台下微笑着,明明眉眼弯弯,看着却让白琼言无端心中发闷。
她一刻也不能再在这大厅内待下去了,便转过身匆匆离开。
只有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她才能稍微透露出自己的心绪。
而心头萦绕的,只有无尽地沉闷、愧疚和绝望。
今天她又对魏夕说了很不好的话,她本意不是想这样的。
魏夕是在她最绝望最无助时帮了她的人,是她最亲密最信任的挚友。没有魏夕,她也不可能坐上妖皇的位置。
如果魏夕不想掺进三界大战中,她也不会有怨言,更不会去威逼利诱地强迫。
……可是她依旧这么做了。
天道步步紧逼,而她节节败退,她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却压根就不知道计划的尽头有着什么。
是梦想中的新生,亦或是深沉的虚无?
在把自己置于了这种境地后,她能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
白琼言用右手抵着柜门,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缓缓顺着柜门滑下,跪坐到了地上。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左手死死拽住了心口的衣服,久久不语。
她只知道,这回,不会再有人来到她身边,把她从这种看不到尽头的疲惫长征中拯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