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阵被破,巷子昏暗清冷,宁静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是承远君。”青砚将她放下,给了答案。
——哦,难怪。
阿续心中恍然:“看样子你们交情真的很深。”
青砚垂目望着她,片刻才回:“很深,过命。”
阿续点点头,心头不由犯嘀咕,那还真是为难他了,虽是幻觉吧,让她去杀玄君,保不准她真会手软,明明知道是幻觉,手软归手软该杀还得杀啊,那,青砚为何那般生气?
“和阿续一样重要。”青砚突然又补了句,不待阿续回神,他飞快转移话题道,“寐兽生于非天界,自保能力不足,由此庞大群居抱团取暖,靠着神鬼难抵的致幻能力生存。”
阿续心中微寒,一只尚且难缠,群体出动还被称作非天界没自保能力的妖兽,那里面都是些什么极端存在?
她不禁喃喃出口:“非天界不是封禁了么,寐兽如何会出现在凡间?”
青砚只嗯了一声,不语。
阿续猛然想起来自非天界的沉奢,难道是因为他成神,破开了婆娑秘境的入口?可他都成神了,有必要么?
“是那道人。”青砚指着巷子口道。
那老道此时已瘫倒在地,两人步上近前查看,他身下早是泡了好大一滩黑血,胸前的衣衫连同皮肉皆被撕裂咬碎,左胸开了一个大窟窿,心脏被啃得七零八碎鲜血汩汩,他的身体居然还在抽搐未死透。
阿续皱了皱眉,青砚道:“寐兽在吃完心之前,不会让食物死掉。”
可那也没得救了。
阿续想着老道抚摸猫尾的动作,不禁一阵恶寒,觉得寐兽委实过于阴邪,摇了摇头,朝着老道扬了一把星尘,忽想起什么,又道:“方才他那番言辞,定然是被.操控心神胡言,你别往心里去。”
青砚微一愣,唇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嗯,阿续也是。”
真不在意可能有点假,毕竟,阿续已经第二次劝慰,她心头只道,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连不断,比她在冥府的两百多年加起来都精彩,难说那卦象是为了扰乱她心神瞎掰,还是一道警示预言。
于是她斟酌了下,开口问:“你觉得,今日之事可是冲着我来的?”
青砚问:“你怎会这样想?”
阿续吐了口浊气,淡淡道:“女人的直觉啊,昨晚京郊被龙神当虾米抓,今日又遇见非天寐兽来施迷魂阵,都是我没听过的,还在两日之内接连遇见,太可疑了,你觉得那寐兽会不会跟龙神有关?嗯?你笑什么?”
青砚肩膀微颤,唇边闷着笑:“哦,我觉得阿续那句‘女人的直觉’,定位很是精准。”
阿续大眼眨了又眨,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笑,不过这孩子似乎心情好些了,她也没跟他强辩,毕竟她是真心苦恼啊,想想沉奢,再想想那场诡异的梦杀……当真是一团乱麻。
阿续心里连连感叹:她是不是无意间得罪某位了不得的大佬?
可她认识资历最深的大佬,无怪乎就是玄君和东戟,谁也没必要这样坑一个小鬼吧。
百思不得其解,她又叹了出声:“如果不是你和……嗯,如果你不在,我估计又要去冥府报到了,欸,鬼死了好像不能去冥府吧,是不是就灰飞烟灭了?”
青砚神情微变,硬生生低斥一句:“不许胡说。”
阿续心里闷得慌:“不是胡说的,你想啊,北阴君已经很厉害了吧,他师弟定然不差,可我听他说,李续死后就是……”
“阿续!”少年音阶拔高,似乎生气了。
阿续愣了下,立马摆手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众生皆苦,有些人潦倒一生,明明对尘世毫无眷恋,上了奈何桥饮下汤水,又欢欢喜喜去轮回,最后哭得撕心裂肺再回来,如此循环不息,当真可叹,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轮回,为什么不可以痛快干净的离去……”
意义何在?
青砚凝望着她,好半晌才伸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发顶,认真道:“芸芸众生皆有苦痛,便是神仙也难逃八苦,所以,凡人还有何好抱怨?能入轮回是幸运的,即便是你说的伤得撕心裂肺,但至少说明这尘世还有人记挂,你忘了,没人祭拜的鬼魂连上船钱都无,一脚踏进三途河,三魂七魄被蚀成黑水,再无法爬起来。”
阿续抱着脑袋躲开他的魔爪:“这你都懂?”
“我不懂,承远君告诉我的。”青砚收回手抱在臂上,又道,“他还说,牵挂你的人,就是照亮黑暗苦痛的一道光,光不灭,你便还活在他心中,即便只是一个念想,也说明,你是被需要的,转世轮回也好,孤魂飘于世间也罢,婆娑世界,难说不会有相遇的一天,你说,为了那个需要你的人,活着可值得?”
阿续出神愣怔,她记得梦里沉奢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这天地间,我只想被你一人需要,你要吗?
他也曾,把她当做一道光么?
她呆呆好半晌才道:“承远君真是位妙人,看起来好年轻,居然这样通透,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
少年犹豫了下:“嗯。”
她看着少年,良久一叹:“听你这么说,轮回也不错,不过话说,我在冥府待了两百多年,居然没机会入轮回,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被这世间遗忘了?如果当初不是君上拣了我,是不是也要一脚踏进三途河?”
青砚看着她,一字一顿道:“那我,会让冥府再无三途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