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
阿续略感吃惊,并下意识退了一步,腰贴上柜台时,少年还伸手帮她挡住棱角,地方逼仄,他的手几乎就贴在她腰上,而他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阿续脸一热,不自在地挪开两步,略带警惕地盯着他:“真是他?”
少年笑眯眯地点头,视线聚焦在她脸上,一瞬不眨,又显肆无忌惮。
阿续被看得难以招架,匆匆丢下一句“你等等”,便落荒而逃,几步进了里间院子,扯下腕上的奎珠便扔进墙角的石槽中。
石槽里外都覆着厚厚的青苔,旧得有些年头,歪歪地卧在泥里,如此里面灌满也只汲着半槽水,水面还稀稀拉拉躺着几片微焦发黑的碗莲叶子。
就是真焦。
阿续双手一并捏了个诀儿,一道腾着金色火焰的符箓便打进石槽中,又有半片叶子遭了殃,瞬间瑟瑟发抖。
显然火苗撩叶子是常事,半死不活乃算坚强。
水面微澜,很快出现了一张大白脸。
那是一张刮着三层粉腻的瓜子脸,一双描着长挑眼线的狐狸眼正眨呀眨呀,七分勾魂,三分渗人,而眼部以下被一柄大红圆扇遮住,不见真容。
一打照面,阿续还没开口,水中之人便尖着嗓门低斥:“说了多少回,别拿你家猪槽与妾身通灵!把妾身这张脸放猪槽,你恶心不恶心!”
阿续习以为常,不睬她的抱怨,只道:“不是……你先告诉我,现在是啥情况?招呼都打,就把……”
嗯?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正准备问,但见少年已倚在门边阴影中,他静静地看着她,唇线抿直,没有笑的时候,他锋芒尽显,依然很惊艳,如藏身暗夜的美修罗。
但几乎在她看向他的同时,他表情就变了,他微笑,适时地报出名字:“青砚。”
阿续以为是自己眼花,愣愣地点了下头,回过神来便觉得这名字耳熟。
少年又补了句:“‘踏天割青云’的青,‘添作砚中水’的砚。”
这回,他的嗓音有些沙,声线微颤。
阿续默念两遍,到底没想起是在哪里听过,嘴里由衷赞了句:“好名字。”
少年目光移开,轻轻“嗯”了一声。
阿续回头对着水中人道:“大花啊,君上为何要把青砚塞我这里来啊?”
水中人狐狸眼微眯,语气不善道:“妾身不知,忙,要去陪君上打牌了。”
阿续忙摆手,乖巧软语道:“悯花娘娘美如兰,馥比仙,阴冥界第一善,就打扰一小会,麻烦替小的先解答青砚是怎么回事?”
悯花娘娘掌管怖梦司,是阴冥界几大闲王之一,毕竟整个怖梦司业务少,人更少,如此下来,个个倒显得金贵又傲娇,当然,阿续身为临时工无福消受这待遇。
虽然阿续拍马之词翻来覆去就那两句,但聊胜于无,悯花娘娘勉强耐着性子问:“青砚?哪个青砚啊?”
她说着话,水中便又叠进一张脸来,那是青砚的脸,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阿续身后,居高临下冲着水槽轻轻挥了挥手,笑得一脸良善。
“是我,大花你好呀。”他竟学起阿续的戏称。
“呃……你……青、青砚?”悯花娘娘微怔,手中扇子狂抖两下,却不纠结称谓了,“呵呵呵……你也好呀。”
青砚嘻嘻回道:“自然,没有比现在更好了,你说呢。”
悯花娘娘又干笑数声才道:“阿续啊,这不听说你干活老在别人家里睡着么,上回还差点被发现,想来君上念你辛苦,便给你配了个……嗯,小跟班,助你分摊分摊。”
阿续看着两人微妙的神情,小嘴微抿,直直表达怀疑:“君上他最近输得没本钱急于要我还啊?哪有安排人替欠债的分摊?”
悯花娘娘轻咳一声道:“也不全是分摊,这新人要是带得好,说不准君上开恩,让你少还点。”
这话让阿续有些心动,她迟疑了下,小声道:“那少还点是多少啊……”
她心想,若带新人能抵债,也不在乎多带几个,她正思忖着如何杀价,青砚忽挨着她蹲下身来。
石槽周侧种着低矮的美人蕉,状态比槽中碗莲精神几分,尚且顶着几朵大红花朵怒放,花下是一滩泥泞,而此时,青砚正垂头研究那片泥泞,红花贴在他瓷白的额角,倒是人比花还娇。
他指着泥坑道:“阿续,这泥里好多蚯蚓哦。”
那不大的坑中正冒着泥泡,似乎听见他的话,立时从泥泡处窜出几颗小脑袋,满身污泥其形容确实像蚯蚓,仔细一看,那小脑袋上皆有才出芽的小虬,依稀可见身躯还覆着鳞片。
阿续闻声侧头,便见青砚伸手戳了过去,忙不迭叫道:“别摸……”
她的警示出才口,泥泞中冒头最高的那条,一个挺身便冲着少年的手指头窜去,它身形细柳,嘴巴倒是不小,整颗脑袋都快裂成两半,气势如虹,煞有将他手指直接吞没的架势。
青砚反应之快,只见他食指一曲,迎着它大嘴巴就给了一弹指。
阿续呆了呆,眼睁睁看着那条被弹飞的小东西击穿花丛,“啪”地一声撞到墙上,居然还没掉下来,她一度怀疑怕是嵌进去了。
她的声音有些抖:“那那那……那是我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