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传说中,夜修罗是恶鬼,出没于黑暗,喜食人精魂,因此暄阳百姓才会以此暗戳她。
但阿续在丰瑞殿的藏籍中了解到,真实的夜修罗来自非天之境,是堕落神,凶恶好斗,比民间传说更加可怕,不止食人精魂,约摸骨头渣子都不吐,能用遇神杀神魔来斩魔言其本性。
而在两百年前,天界讨伐非天,战事空前激烈。
那时,她已经在冥府,亦有耳闻,这两界之战,持续了上百年,可见非天的实力不容小觑,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最后非天元气大伤,通往非天的入口婆娑秘境也一并被封。
所以,这世间几乎不可能存在什么夜修罗。
何况,此人身上并未有恶煞之气呀。
这摆明是打趣敷衍。
见他不愿表露身份,阿续也能理解,神鬼本殊途嘛,于是也没追问,为缓解尴尬,她又从腰包里拿出装干粮的纸袋道:“你饿么?我这有干牛肉……”
“我说我是夜修罗。”他身形一晃,衣袍擦过她的斗篷,人已欺至近前。
阿续呆了呆,伞微微扬起,望着他弱弱道:“所以夜修罗不喜欢吃干牛肉?”
他也是一愣,而后唇畔微颤,有低低的笑声漏了出来。
这很可笑?
阿续抿了抿唇,小声道:“五香口,我自己做的,不吃算了。”
她正要将之收回,他脑袋已经探进伞下,两指往纸袋里一探,捻出一块来。
这回隔得不能再近,阿续没来得及看清他容颜,已被那双眼睛摄住了心神,怎么说,他眼型属于漂亮,长而凌厉那种,眸子湿漉漉的黑,暗夜无光,却似有星辰打碎其间,泛着点点紫光,明明带着危险冰冷的锋芒,却让她挪不开眼。
他只轻瞥了她一眼,下一瞬已退离伞下。
“所以,便是夜修罗,你也不在意?”他往前走去,声音淡淡的。
阿续忽觉心惊肉跳,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那双眼睛啊……
她呼吸微窒,捏着伞柄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隔了好久才回:“但你不是啊。”
“若是?”他没有回头。
阿续小心肝微颤,强自按捺不安,试探道:“那你会怎样?”
他继续前行,不再回答,宽大的黑袍挡住了阿续能探究的所有信息,包括情绪。
山路一直向上,又走半个时辰,雨势渐小,阿续留意着沿途环境,她现在完全不辨身在山中何处,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带错路了,心头想着他为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禁又打起小鼓。
话说,不论是天界还是非天之境,阴冥界从来都与之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他是神是修罗,都没必要为难她一小小阴差吧。
那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为她引路?
她吃不准,更不信顺路这个托词。
而且,梦中泛紫的黑瞳,与之何其相似,可若是那人,他怎会装作不识?
诸多疑惑,让她脚步渐渐慢下来。
他似有所觉,也跟着放慢步伐,绕过一处嶙嶙石崖,路变得更窄,阿续正仔细脚下,忽闻前方再次响起那极低沉的磁嗓:“阴差大人若不在意,那可敢做夜修罗的娘子?”
他声音幽幽,似笑非笑。
“哈?”阿续一懵,脚步再挪之不动,身体甚至小小颤栗了下,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气氛微妙的静默两秒,雨丝打在伞面的“噗噗”声无限放大。
他脚步未停,低笑了一声:“我说,阴差大人这副皮囊甚好。”
嗯?怎么又改了!
阿续不动声色地往后挪去,心头暗忖:今日出门没拜玄君,运气这么背又遇登徒子?这位看上去就没旷野鬼那般好对付呀。
她满心戒备,小手紧攥,随时准备向他挥出极乐世界和傀线双重杀。
然而,他并未有何动作,两人距离已拉出好几步远,他道:“转过这片崖壁,便能看见黑虎寨的灯火。”
原来,是逗她。
阿续的心跳依然未能平复,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肩胛,她很想知道,衣衫之下,那里是否繁花似锦。
他走了两步,忽又道:“乌烟瘴气之地,不如,为夫先为娘子开路吧。”
怎么就叫上了?为什么就叫上了!
她全然被那声“为夫”“娘子”给叫去了魂,直到眼前之人忽地凭空隐去,她才猛然回神。
啊这,又是什么意思!
想起他最后那句话,她打了激灵,飞快越过崖壁,不过数十步眼前便霍然开阔,依稀可见对面峭壁有零星灯火,隐在雨幕和树冠间,显得惨惨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