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苑外的仙鹤乘风而起,双双摇羽轻盈辗转入云,分分合合,来回纠缠了一阵,尔后终于又都消失不见。
里柿看着悯之,看来看去,总嫌不够。
“不公平。”悯之被她看得不大好意思了。
“为什么不公平?”
悯之颇为认真:“你看了我这样久,我却不知你如今是什么样子。”
她就快要出宫,多看几眼怎么了?里柿哼哼了一声,与他斗嘴:“我人还在这里就很不错了,怎么那么多要求呢?”
她自觉与小时候没有多大变化,这一点从身高便可以揣测一二。悯之呢,怪她那时候记忆力不甚好,脑子里只有少年模模糊糊的影子。
明净无瑕的影子。
行苑外,众人因着刺客之事斗得火热,死掉的内侍小芦出自罗意秋宫中,因着死无对证,加之他出手伤及了徐云信,罪名坐实了七八成。
竹云仍在徐云信控制之下,她上呈证词指证罗意秋挟持公主,后者却指证小芦与冷宫宫女私通,闹得不可开交。
行苑内,里柿正托着腮,执笔的手腕向外推动,在画卷上安逸地落下了最后一笔。
“好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搁下笔去。
她总算是画完了。悯之温润一笑道:“让我看看?”
不料里柿却一把收走画卷,藏在自己身后不让看。她画得颇为认真,搞得悯之对它十分好奇,很想知道她把自己画成什么样了。
“不行,你看了会生气的。”里柿说着悄摸摸地笑了,脸颊泛起微红。
“怎么可能?”悯之眉眼弯弯,“我不会生你气的。”
得了他的保证,里柿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从身后拿出了画像来。画像里的人吧……咳咳。
“小柿子,之前宫宴上你是不是作弊了?”
就知道他会说风凉话。里柿明明很想怪他,但一见到自己的画作却又忍不住发笑,只好靠在他肩上埋首笑了起来。
“反正我也不给别人看。”
这画是给她自己看的。
寅时初刻,花展衣已然为里柿备好了出宫的车辇。车辇停在宫门外,悯之一路送她过去,临别反倒沉默了。
“不用送我啦。”车马就在不远处,里柿脚步稍停。
悯之的手搭回了椅把上。
“最后几步。”他说,说完轻轻一笑。
好吧。
里柿掀开车帘、踏上马车,与悯之浅握的双手逐渐松开了。春假时好久没有见到他,她曾为此哭哭哭啼啼,而这时候饶有风度地相视一笑,里柿觉得自己已然成长了许多。
车马缓缓启程了,与悯之拉开了一段距离。可就在这一瞬之间,里柿忽而后知后觉地发现指尖的温度犹在,心里即刻翻涌出一种酸涩无比、甚不情愿的滋味。
悯之方回过身,身着春裙的少女自车上一跃而下,追上来,拥住了他。
“阿亘,你一定要等我!”
他蓦地一怔,片刻之后,与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展开了眉。
“好。”
*
花展衣事先已有交待,里柿出宫之后被送回了裴沧山的府邸之中。
她到时,阿绛已然在此等了好一会儿。为了计策不那么快露馅,易容的事阿绛也参与了其中,阿绛负责扮里柿,继续留在相府掩人耳目。
起初阿绛以为里柿只是闹着玩玩,便答应了,没想到她居然一闹就是这么长时间,且阿绛一回相府,就让老爷夫人发现了端倪,一问她便交代了。老爷夫人为怕事情败露,一边着急,一边给里柿擦屁股,幸而没有出什么大事。
阿绛提点她道:“小姐,一会儿回府时你可要小心点。”
她擅自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老爷与夫人为此十分恼火,估计免不了一顿揍。
但里柿并不因此后悔,只是问阿绛:“他们没有责怪你吧?”
阿绛懵然地摇了摇首:“这倒是没有。老爷说这帐只算在小姐一个人头上。”
“那就好,那就好。”里柿嘴里叽里咕噜了两句,不知道在想什么,“阿绛,谢谢你帮我瞒了这么久。”
阿绛总觉得,她自从结识温鸢之后就变得很奇怪……啊不,在那之前也很奇怪。
大抵裴沧山仍旧舍不下阿觅。
里柿端坐在镜前时,他悄悄从旁凝视了许久,动手卸容时手指亦微有些发颤。与他为里柿易容时的冷静全然不同,甚至还让刮刀划伤了手指。
“乌姑娘与阿觅,你们的确有些地方很像。”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