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
“冒犯乌姑娘了……是眼眸。”
阿觅与里柿一样,皆有着一双秋水波澜的杏眼,与清明透彻的眸子。故而裴沧山第一眼见到里柿时,才滋生起了复仇景授的念头。若非有相似之处,他大抵只是随便为里柿易容,不会隐藏算计。
他亦是拗不过自己的私心,极想再见到阿觅一面。想听她说话,想看她写字,想将自己不曾告诉她的都告诉她,来弥补之前的缺憾。
里柿稍作斟酌之后,与他道:“裴先生,其实阿觅还有一样遗物。”
小珠儿给她的画,她至今留在身上。
也不知道阿觅为何不曾亲手给他,但她留下了画,想来是想着某一日送给裴沧山的。兴许是迟疑,兴许是勇气不足,兴许是没来得及,而今约莫是交给裴沧山的时候了。
“什么遗物?”裴沧山一惊。
里柿将阿觅的画交给了他,“这是我在杂役局时,阿觅的好友小珠儿转交给我的。”
她记得在那画中最底处,写着一排清秀小字。大抵是某个夜中,阿觅持笔在月光之下一字字认真写出的: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
消息刚回相府,萧棉已经拿好了藤条,坐在里柿的必经之路等着她了。
里柿原想虚晃一招、偷偷从侧门溜回闺房,没想到让阿娘算中了这个小心思,她根本无路可走。萧棉手里的藤条正在“哗哗”作响,她已然看见了慌慌张张的里柿,一脸冷漠地等着里柿上前来。
萧棉身侧是给她撑腰的乌徙,也一脸阴沉地望着里柿,像是在说“终于等到你这臭丫头回来了,看看你干的好事”。
死定了。
死定了。
他们夫妻打起架来能把相府给掀了,但一旦联起手来,遭殃的必然会是对面。里柿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感觉自己不久就要下油锅。
然就在这时,她忽而灵光一闪,得出了一个避免挨打的办法——
“阿绛,我头好晕!”
说完里柿扶着额角,冲着身侧的阿绛挤眉弄眼,等阿绛扶着自己慢慢悠悠往地上倒去。
“不许晕!”萧棉说这话时神色凌厉,自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来不及了,里柿已然软成了风中柳絮。她不受控制地跌倒了,气得萧棉拿她毫无办法,乌徙连忙安抚住夫人,随后无奈挥了挥手让人把里柿扶回了房中。
还好躲过一劫。
做回了乌里柿后,她每日似乎变得无趣了许多。
与阿绛一起去小画楼听先生说书,做她曾经做过很多次的事,然而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从前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之前她若是听到故事精彩处,大抵只会与其他人一样叫声好便罢了,现在她满心想着,悯之听了会有如何的反应?要怎么把这故事绘声绘色地再讲一遍给他听?
之前,她若是在坊间吃到了什么好吃的,大抵是多要一些吃个够,现在她又会想着,悯之会不会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带他来这里尝一尝?
如同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这样的感觉从未消散过,且每每来时,她都期待着与悯之相见。
很想见他。
不知他现下在做什么。看看时辰,大抵是在行苑喂仙鹤?
里柿揣测得不错,悯之的确正在行苑喂鹤。
他刚喂罢,祢笙自小内侍那儿得了字条,转而交予了他。悯之展开一看,只见了一行便笑了。
“今日坊间的小梅极好吃。不知悯之吃过没有?攒下了许多小梅,等再见时,该有一箩筐了。”字条中用的是歪七扭八的小楷,像是在告诉他:你看,我会写小楷。
悯之为此欢喜了许久,想了想,欲到书案前掌笔与她回信。
然他方握上笔,手指却好似冬日里被冻僵了一般,落笔时十分受挫。勉强写了几个字后,他又无奈地搁下了笔。
他没有回应,但此后每日的这个时辰,里柿的字条都会送到他这儿来。
她并不再问他什么,只是告知他自己又吃了什么好吃的,玩过什么好玩的,告诉他那日的梅子是什么味道,吃过之后,是如何地让人难忘。
她会讲起人来人往的小画楼,讲起常在那儿说书的先生,讲起坊间的新嫁娘,每一样都像是让他身临其境,若是她与别的小姐出去游玩,亦会有画作送入宫来。这些画中时而是山水,时而是鸟兽,时而只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
这日他正在等小柿子游山玩水之后的来信,小内侍便来传话道:“六公子,陛下有事召见。”
悯之遂只好离了行苑,并嘱托姑姑记得收好她送来的东西。
霍琏时常会召集众皇子到议政殿听政,算是对他们的磨练。听过之后,刻意佯作随口提些疑问,看看众皇子政见如何,若有错处再教训他们一会儿。
自议政殿兜转一圈回去,时候已然不早了。悯之不知小柿子又会送来什么,但无论她送什么,他都会因之欣喜许久。
可唯有这一日,一整日都没有收到她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