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竹云行刺,也是你安排的么?”里柿缓缓坐了起来,抱着膝盖问他。
悯之对她毫无隐瞒,“是。”
他在那之前,便已然知晓竹云会有动作。罗意秋欲先以阿觅挑起悯之、景授之争,再以广霖公主操纵竹云行刺,迫群臣谏议立储。
按照她原来的计划,那时候悯之与景授已然掐得鼻青脸肿,稷言独善其身,又同时娶得了里柿为妻,明显胜算最大。
于是悯之促使竹云的行刺提前,并以此反击了罗意秋。只是怎么也没有算到阿觅会是小柿子扮的。
且她因不知前因后果误闯入阵,差一点就死在了他手上。
悯之不敢想象,若是当时小鱼铜花坠没有从她袖中落出,若是当时他没有及时阻止持刀的侍卫,会是怎样一幅场景……他实在不敢想。甚至他一闭上眼,就会看见那时的情形,只有守在她身边、见到她胸口轻轻起伏时方能够踏踏实实。
起初从她口中听见含糊的名字,悯之并没有去揣测什么,后来才知道她每一声唤的都是“阿亘”。
阿亘快拉我一把!哇这也太好吃了吧?阿亘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春假就快要结束了,我们一起去捉鱼好不好?阿亘这么瘦,是不是和我一样不爱吃肉?
“还疼不疼?”此刻,里柿抽搭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地问他。
她支起身子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乌黑柔软的长发曳在她身后,蔷薇木簪系上的发髻有些松了,她未去管,却伸手摸了摸他额上的伤疤。
之前摔的。那日景授在盛怒之中推他下椅,他双足无力支撑,只能眼瞧着自己硬摔下去,磕破了额上、膝盖上的一层皮。
悯之握住了她的手,“不会的。”
手指摩梭与目光流转之间,一切猜忌误解都在消融退却,悯之想要一直这么静静看着她。
“景授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里柿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再来挑事?”
悯之温和地笑了笑,与她轻轻摇首,“不会的。”
里柿的身份现下无人知晓,但她自冷宫被人发现,身上嫌疑尚未洗清,景授又与阿觅有过那样一段曾经,他这时候再找来,无异于告诉霍琏他曾玩得一手偷天换日,将罪臣家眷素容调换脱罪。这罪名也不小。
景授甚为惧怕霍琏,大抵正在考虑如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小柿子,等到这阵子风声过去了,就回家去好不好?”悯之颇为恳切地央她道。
里柿知道了。
她亦不打算继续以阿觅身份留在宫中,害怕会再惹事端,害怕一旦事发,会祸害乌家上下。于是她同意了,“那等我出宫之后,还要再过多久才能见到你?”
“很快,我与你保证。”
悯之说着,身子向前微倾,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浅浅的吻。这一下酥酥的,他的下颌与里柿的脸颊贴在一起,如庇护易碎的珠玉一般,动作温柔至极。
里柿忍不住与他更近了些,在榻上时与他在轮椅上几乎齐平,可以尽可能地紧拥着他。于是这个吻更深了,也从眉心逐渐移向她的唇,里柿轻轻咬了咬他,“嗯……”悯之闷哼了一声,她亦因着呼吸不畅而有些微吟。
湿润的舌床柔软温暖,这一次较上一次熟练了许多,各自吸吮着对方熟悉甜腻的味道,愈发开始贪婪。
手好像空了下来,想要拥紧对方的愿望在急促混乱的呼吸声里升腾着,里柿几乎已然被悯之怀抱着离开了床榻,然而舌后跟有一点点酸痛,于是亲吻稍停,
“小柿子……”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隐忍,喉结上下轻动,原本清清冷冷的面颊变得微红。
里柿懵懵地瞧着他。
是不是该去到下一步了?
正当二人已然难以抽身的时候,忽然间的一声高呼,瞬间将他俩的动作打断。
“陛下驾到——”
霍琏来了。
一听见这声高呼里柿吓得一怔,“傻柿子快躺好。”悯之随即赶紧用被子将她卷好,匆匆掩饰了方才的一切。
完蛋。这时候被抓包了实在是有点难堪。不过悯之的样子丝毫不慌,他摇动轮椅回过身去,膝盖上的薄衾方才就落到了地上,此刻仍旧在地上,很难不让人看出破绽。
更别说他身后的里柿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地窥视着他们。
祢笙姑姑即刻过了来,一手替悯之拾起了薄衾,一手替里柿掖好了被角,并帮她盖上了眼皮、按住她的手臂,示意她千万不要起身。
里柿于是开始装死。
“……”霍琏一见此景脸面上怒容稍减了几分,但仍旧责问悯之,“你就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已然悉知了悯之包庇阿觅,为着此事,着实闹了一回心。
悯之略抬起手臂,让祢笙姑姑将他从椅上扶了下来,挺直了背脊,勉勉强强跪在霍琏身前。
“违逆旨意鲁莽行事,儿臣知罪了。但阿觅是与徐云信约好一齐诱捕贼人,不料反被伤及,她属实无罪。”悯之面色从容,似乎是拿定了霍琏不忍心罚他。
霍琏正要说话,祢笙亦从旁道:“陛下,六公子此前溺水时若非有阿觅相救,恐怕凶多吉少!”
她说罢,霍琏沉默着闭上了双目,片刻之后,最终选择自己咽下了这口气。
“待她醒了就即刻外放出宫,此后不许再提这事。”
说着霍琏站起身,不肯再多看悯之一眼,径直地离了行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