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罗贵妃的意思……”徐云信试图从她神色中瞧出答案来,“还是你自己?”
里柿心凉如水,终于明白了花展衣的话。
悯之有意反杀罗意秋,而她现在要被当作贵妃党误伤了。虽然徐云信曾对她的立场存有疑心,但除掉她也不是一件难事,结局必然是宁杀毋纵。
里柿现下还真有点想死。
怎会如此?!!就不能让她先说句话么???
其实还有一件事,徐云信不曾告诉里柿。
她在行苑临摹过的那幅错综复杂的群臣夜宴图,画中是栽赃沈氏亏空的朋党,作画人正是赴邀去夜宴的大臣之一。先皇后故去后,此画成了宫中禁画,收藏此画者可直接定为谋逆。
与此同时,徐云信已着人将原画与她所临摹的画都放入画府,放置在了裴沧山的桌案之下。
她所习笔法皆是裴沧山所教,此画直可取裴沧山性命,再由此稽查到裴、罗勾结,加之阿觅的尸首、竹云的证词,罗意秋根本无法脱罪。
所以,里柿今日需得死在此处。
哒哒哒……
是另一个焦灼的脚步声……因着里柿躺在地上,这声音便显得格外刺耳了一些。
“嘘。”徐云信以食指压唇,与她一笑,“有人来了。”
来的是个陌生的内侍。这内侍东张西望,月色之下,可以看清他焦虑的面容,也如初进来的里柿一样搞不明白为何宫里无人。
快走,快走,快走。里柿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被宫殿外一声“抓刺客”压下了心声。
抓刺客!
殿外人影摇动,一瞬来了许多侍卫、宫人,把这闯入冷宫的内侍吓得手足无措,门开了,他赶紧翻窗欲跑,里柿身边的徐云信迅速立起身,朝那人而去。
内侍未能翻过小窗,被徐云信揪下摁倒在地上,二人缠斗起来。
几番肉搏之下,内侍从地上捡起了里柿的匕首,忽而动手往徐云信腹部扎去,然他的手腕被徐云信握住,僵持之下,外面的侍卫就要冲进殿内了,“你现在松手还来得及,他们入殿内见你杀了我,你一样活不成!”徐云信双目深红,额角青筋绷起,咬牙与内侍说道。
一分心,内侍的手被迫松开了匕首,徐云信夺去了匕首,转瞬便朝内侍胸口扎了下去。寒凉的月色下,匕首上鲜血滴落。
内侍的脸上仍带着惊恐的神色,身子慢慢软了下去。
外面的侍卫冲入殿中,只见徐云信松开沾血的匕首瘫倒在地,呼吸愈发沉重。他腰间方才被划了一刀,现下正渐次淌出血迹。
“这边还有一个!”领头的侍卫很快发现了里柿,“陛下有旨,擅闯冷宫者一律就地斩杀!”
说着他提起刀来,就要朝里柿砍去。
刀剑光影下,里柿自忙乱的宫人之后瞧见了悯之,悯之亦坐在木轮椅上看着她。还好,这一世死前总算是见着了一面,可惜是在这样一种境况之下,但也实在没有办法了。里柿想着闭上了双目,不愿记住他此刻清冷的模样。
她只消记住沈亘就好了。她就当作自己偷懒、太笨,或者随便其他什么缘故,没有寻到沈亘罢了。
就在那一念之间,她的袖中滚出了一只发出清脆声响的小玩意儿。
是祖母送她的小鱼铜花坠。
祖母偏爱小柿子,别的孩子都没有。
小鱼是檀香木雕的,有淡淡的香味。自从她戴上它之后,同在踏枝书院念书的表兄就一直与她争抢,喜欢拿小鱼铜花坠逗她玩。里柿自幼矮小、瘦弱,表兄便总是以欺负她为乐。
那日表兄抢了铜花坠,在她眼前摇摇晃晃,说:“你哭呀,你哭一个,我就把它还给你!”
里柿不会哭。
她从小就不爱哭。阿娘说,她刚出生的时候咿咿呀呀的,与别的孩子都不一样,别的孩子饿了就吵,里柿饿了,只会盯着阿娘看。
所以表兄欺负她的时候,她没有哭,夫子罚她抄书、迫她向表兄道歉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但是阿亘帮她揍倒表兄,抢回小鱼铜花坠的时候,她忍不住就哭了。
她看见阿亘的脸上被蹭了好大一个伤口,正在缓缓渗出血来。里柿一边帮他擦,一边流眼泪,后来索性哇哇大哭起来。“疼不疼啊?阿亘……你会不会很疼?”
“怎么可能。”沈亘却毫不在意,还很嫌弃她哭得这么厉害,“就是蹭破点皮罢了。”
而今里柿意识逐渐消弭之际,忽而也听见了阿亘的声音。
“住手……住手!全都退下!不要动她……”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大抵是阿亘来救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