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柿回到杂役局居所,心中却一直挂念着隔壁冷宫中的竹云。
她记得,前世竹云行刺是在霍琏行将就木之时,阿爹曾与幕僚因此商议了一晚,次日,他们遂直接上谏请霍琏立储。也是那时,阿爹公开支持稷言为储君,但霍琏反驳了他的谏议,仍立嫡子悯之为储。
竹云为何会提早刺杀?
是不是她其实知道,无论如何刺杀都会以失败告终,只是有人想以此逼霍琏早日立储呢?
里柿自榻上起身,发现小珠儿也没有睡着。小珠儿的眉眼在轻轻动摇着,似是在装睡。她的模样鬼精鬼精的,与之前傻乎乎、神志不清的样子极不相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里柿在想悯之。
她忽而想起前世好像有那么一次,她在宫中也见过悯之。
那时正值霍琏忌辰,诸王入宫祭祀,稷言一定要里柿陪自己入宫去。里柿去了,出宫时见到了君王的轿辇,福了福身子。
那是前世的最后一面。
随即她又想起悯之来杂役局时的样子。他坐在庭间,静静地看着景授与她倾诉,瞧着她,衣袖略略被风浮动。
她要出宫了,最后也没个道别。
里柿将衣衫着好,提着一盏白纸风灯出了居所。她已与徐云信约好了在冷宫外守株待兔,白日无事发生,不知夜中是否会有动静。
果然,不过多久,她便听得一阵脚步声。
她躲在暗处,见到一个黑影朝冷宫而去。一见那影子,里柿登时间心跳如鼓,吹熄了手里的灯盏。这么晚了,各宫门已然落钥,那会是谁?
竹云现在是诱饵,大概已被徐云信着人保护起来了。那黑影漏夜潜入冷宫基本已然可以定罪,怎么等了这么久里面一点声响都没?
“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里柿的心咚咚作响、手指有些颤抖,她将灯盏藏好,自袖中摸出裴沧山给她防身的匕首,握于袖中,悄悄跟随那个影子进了冷宫。冷宫中原有两个看守的内侍,此时宫钥脱落,内侍也不在此把守。
好生奇怪。
她推开宫门的一刹那之间,忽而觉得有些异样。不知怎得,她记起了自己前世进入喜神殿时的情形。
不会吧?
可宫殿中的确空无一人,不说那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就是竹云、冷宫宫人,也都不在宫中。
黑暗之中,好像只有她。
里柿只觉头皮发麻,宫殿中挂着的鹅黄绸丝轻轻摇动着,她的步子愈发沉重了些,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姑姑曾与她说过,“许多事,你身在局中所以看不通透。”
她看不通透,是因为身在局中。
方想明白这一点,里柿的后颈忽而遭了一记重击,转瞬浑身无力地跌倒在地,身子不受控制,无法动弹了。
她袖中的匕首蓦地跌落,在她跟前发出了撞击之声,匕首跌开,明晃晃的刀刃就在她眼前,她想要伸手去拿,但身体却好像被禁锢了一般。
袭击了她的人因着这匕首也蹲了下来。她眼前模模糊糊,但还是见到了对方的面容。
是徐云信。
徐云信拾起了匕首,将里柿抱起,送去了角落之中。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
里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徐云信为何要这样做。她只知道徐云信是悯之的亲信,按理来讲,他是不会伤害她的。
放下里柿,徐云信开始在她伸手搜武器,他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却利落非常。
里柿不敢再深想了,因为她觉得他像是在平静处理一具尸体。
可是为什么呢?若不是因为动弹不得,她很想问一问徐云信——不是来这抓罗意秋的人么?竹云又在何处?
“阿觅……或者该唤你其他什么名字?我不知你叫做什么,不过你一定有许多想不明白。看在花展衣的份上,我便让你死得明白一些吧。”徐云信从容地说着,“自你入宫起,有意接近六公子,便已经很是可疑。我至今未能查到你是谁,不过这也不那么重要了。”
原来悯之早已经知道了。里柿人已傻了一半。
“发现若若与你传递消息后,六公子借你的手拔除了她,起先,我们亦不知罗贵妃想要做什么,直到小珠儿……杂役局的小珠儿,将阿觅与四公子的事告知了我,方才明白是这么一回事。”
小珠儿约莫是唯一一个还记得阿觅的人。她亲眼见阿觅死,又亲眼见阿觅“活”,此后,将事情告知了徐云信。
于是裴沧山的全盘计划昭然若揭了。徐云信淡笑道:“不过有些时候,我亦有些辨不清你是哪一边的人。譬如竹云,你为何要告诉我竹云一事?我至今甚觉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