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够忍心呢?那日我抱着你的身体,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发疯,在那之后,每一日都好痛!我方才自他们口中听说有人落水,就害怕又会像那日一样,抱着的是你冰凉的躯体。”
景授的泪水流淌至下颌,一滴滴地落下去,好像丢了糖的小孩子似的。
然而,他所言都是无用。
倘若他真心呵护阿觅,又怎么可能在她满心欢喜、满心期许的时候,与另外的女子私结终生呢?想到此里柿忽而心口一疼,仿佛看见了前世的自己与悯之。
是何等的难过啊。
“四公子,阿觅的确已经死了。我没有资格代她原谅你。”里柿告诉他。
她方说完这句一侧目,便在庭间见到了悯之。
一开始以为只是自己太想念他,所以制造出了这么一个幻影来,直到见到佩荷向他行礼、被他无声屏退时,方知真的是悯之。
此刻,景授激动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你在用老六报复我对不对?”
景授并没有瞧见悯之,悯之却能瞧见殿中的所有。里柿极想去与悯之相见,但听罢景授的话她心下咯噔了一声,记起花展衣所说的“让四公子与六公子不和”,不得不忍下去。
她不能去。至少这个时候不能。
“你想用老六报复我,我认!但不要报复得太久好不好?”景授接着央告,“我只是不想看你继续和他在一起,作践了自己,你明白么?”
他说的每一个字,悯之都听见了。里柿的目光落向悯之时,虽并没有见到如何沉重难过的神色,却也知道景授的话犹如刀子,一刀刀割得人生疼,更可气的是,她此刻不能反驳激怒景授,如此只会滋长他对悯之的仇恨。
里柿于是只能沉默。
好似无声的较量,春末最后的微风自庭间吹过。里柿忽而记起小时候夫子要罚她敲手掌心,他敛衣过来与夫子说:先生,是我干的,不关她的事。于是夫子的竹枝,一下下最终都落在了他的掌心。
她心下只有一句:阿亘,快些离开这儿。
求你了。
于是他就真的离开了。在里柿长久的沉默之后,悯之先是略低了低首,然后侧过首去,与祢笙姑姑一同离开了杂役局。
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里柿的泪水忽而一涌而出。
其实里柿自幼没心没肺,少有过锥心刺骨的疼痛,此刻却仿佛比前世最后利箭扎在她心口还要痛上几分。
她身体里有那么一部分的自己,想要不管不顾,只要继续与悯之相伴就行,但另一部分的自己被花姑姑的话定在了原地,明白自己绝不可以轻举妄动。
景授见她落泪,误以为她已然回心转意,“阿觅,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四公子,有些错误是不可挽回的。”里柿的目光终于从悯之那儿收了回来,她抬起头来,平静地与景授说道,“其实你也知道根本无关六公子,或是其他人,阿觅死的时候便什么都结束了。”
“所以……请你不必再为此纠缠。”里柿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因为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景授听罢这些话,好似被人刺了一剑似的,双目空洞地松开了里柿的手。
里柿依稀记起在画府时所见阿觅的画像,她的眉眼那般恬静、安然,似乎这世上所有的烦恼与苦涩,都不会忍心加诸在她身上。
大抵裴沧山所想要的报复,就是这样了吧。
这日景授走后,里柿来到若若跟前,问她:“你出现在那里,是想要推我下水是不是?”
若若面颊红肿,哆哆嗦嗦地缩在角落说不出话。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识得水性?就算你今日成功了,我也不会死的。”
里柿方说完这句,袖角就被人牵了牵。
她略一看,发现牵动自己袖角的是个小宫娥,好像还有些面熟。她身子枯瘦,背脊塌陷,是里柿刚入杂役局时抬首看她的那个女子,因着一直看她,还挨了内侍一记窝心脚。
“鬼,阿觅的鬼,你回来讨债了吗?”小宫娥的脸上露出了诡谲的笑容,“我是浣衣局的小珠儿呀,阿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