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先皇后薨逝之后,皇帝便没有再立过继后,只有贵妃罗意秋深得宠幸。不过罗意秋膝下寂寥,仅养了一个废妃竹云所生的广霖公主,公主现才半岁。
霍琏命人在碧浪亭上为罗意秋献寿,宫宴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她身着绣坊四十九位绣娘一齐织造出的红霞披,坐于霍琏身侧,频频含笑。
笙歌四起时,宫人把哭闹不止的广霖公主抱了过来。
罗意秋即刻笑道:“六公子久不出行苑,公主却还惦记着六哥哥,要六哥抱呢,六公子快抱抱她。”
宫人将广霖抱给了悯之。
广霖公主原在哭闹,到了悯之怀中哭声果然止住了,双目瞧着他,手指亦抓紧了他的衣袖。
“是么?”悯之将妹妹抱了起来,面上却并无流露过多的感情,更像是在例行公事,“广霖倒是缠人。”
他这样说了,罗意秋却也不恼,只把孩子当做一个鱼饵似的远远放出去,尔后仔细盯着悯之抱广霖时的动作。悯之抱着妹妹,虽嘴上在嫌她,目光却逐渐认真起来,“广霖脸上似多了些疹子。”
宫人在旁回道:“回六公子,前日公主见了日光,生了些热疹。”
“抱走吧。”悯之将妹妹还给了乳母,“以后看仔细些。”
乳母遂抱着广霖回了罗意秋身边。她略看了看孩子,与霍琏一笑,“臣妾觉着,今日六公子的精神好了许多。”
霍琏听罢眉眼含笑,与祢笙问了两句,问罢还算满意。
“周围若是有什么不足的,一定要说。”他复又交代悯之,“闲来无事时多出来,莫总将自己关在行苑里。”
悯之听罢淡淡答了一句,“儿臣知道了。”
今日宫宴之上皇子席甚为齐全,四皇子景授、六皇子悯之、七皇子稷言与十一皇子沐容皆在,笙歌更是热闹非凡,宫中乐府、织造、内务府等皆已送了献寿之礼,画府之礼则在最后。
裴沧山捧袂现身,与帝、妃道:“陛下万岁,贵妃金安,今岁画府为贵妃献寿之礼是画师阿觅现作的帝妃图。祝贵妃多生欢喜,福寿绵长。”
他说罢,命众宫人摆上画桌,笔墨纸砚,随后请出了里柿。
这是里柿第一次当众作图。
裴沧山话音方落,她的手心便止不住浸出微汗,片刻之后,终于缓缓走上前去与霍琏、罗意秋行了个礼。霍琏笑道平身,她随即抬首看了他们一眼,怔住了。
只见霍琏、罗意秋所着服饰,皆与裴沧山所画别无二致……
连罗意秋的珊瑚耳珰都没有差别。
他是如何知晓的?
里柿握笔的手微微发颤,霍琏所着金龙黑袍尚可推测,罗意秋身上的红霞丝织、牡丹云纹锦、如意雀尾钗,甚至她略有歪斜、一手持扇的坐姿,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这么一样一样画下来,里柿的心越来越乱,手亦越来越抖。
只有一个可能。
她此前一直不知裴沧山口中的“她们”是谁,若若是谁的党羽,裴沧山又是如何将她送进宫而无人查问的。现在看来,“她们”指的应该是罗意秋的属下。罗意秋前世能倚靠稷言坐上太后之位,并不是个简单女子。
由此可见,裴沧山亦是稷言党。
“她们只知道你不是阿觅,并不知你的真实身份。宫中知晓这个的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这话到底可信么?裴沧山真的只是想为阿觅报仇?
若是罗意秋知晓里柿是乌家的女儿,指不定要利用这个做什么文章……会不会伤及悯之,会不会伤及乌家,她不用想也知道。
里柿莫名有些惧怕。她一边画,一边侧目去看悯之,发觉他的面色并无什么奇怪,再去看裴沧山,裴沧山已然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罗意秋还在刻意地维持笑意,里柿却颇感孤立无援。
算了管他的,先画他两个时辰再说。看她能笑多久。
一幅半个时辰便可完成的帝妃合像,硬是让里柿啰里吧嗦磨了两个时辰。霍琏面无表情还好,罗意秋的脸都快笑歪了,让身边的弄月揉了好一会儿方才恢复。
大作完成,里柿搁下了笔。
“完成了?”霍琏甚是欢喜,大袖一挥,亲自下座来赏。
裴沧山的原画可以说是精妙传神,里柿亦只能记得十之八九,她已按着他的意思尽量模仿到一致。
霍琏见过之后,瞬时忘却了两个时辰的枯燥乏味,抚掌嗟叹:“好!好画!此画当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成阿觅。”……她是不是已经在犯欺君之罪了?
“成阿觅,好!”霍琏听罢大悦,“告诉朕,你想要点什么赏赐?”
里柿原还在琢磨罗意秋之事,说到赏赐,她忽而回过了神来——原来可以要赏赐的?
那太好了。
“陛下,阿觅斗胆……想要梨花。”她抬起头,满目期许。
内宫的梨枝折了是会杀头的。里柿记得那位老宫人曾说。可是她答应过要让悯之看见梨花,不能背弃承诺。
“梨花?”霍琏听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