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说。”她催促道。
悯之实在没什么可求她帮忙的,但事已至此,不编个说辞好像也说不过去。他略作考虑之后,一样东西浮上心头。
“听闻内宫里的梨枝开得正盛,我去不了,你替我去看一眼可行?”
原来是这样啊。
里柿原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起初极怕自己帮不上忙,惹他失望,没想到只是如此。
“好!”她一口答允了下来。
次日晨起时,她便带上了纸墨笔砚往内宫中去。
借着画师与女子的身份,里柿可在内外宫行走自如。除了见皇妃、皇子女时必要的行礼之外,她不必与任何人交涉,可谓少有拘束。
里柿还记得自己前世到处乱逛时,曾在内宫西北角见过梨树,就在先皇后所在的椒房殿旁。
好啊,椒房殿。
里柿一路摸了过去。椒房殿前后寂寂无人,只有几株梨树直立其外。梨树被微风扬起花叶,一片白茫茫胜雪的梨花在风中瑟瑟摇动着,地上更是积蓄了厚厚一层。
她驻步在此,枝头梨花渐次落下,听取一阵阵“扑簌”之声。
里柿稍一远望,发现椒房殿外的宫墙上,用木炭划出了许多好像纹路的痕迹,那是什么?她走得近些,用指尖去摸了摸那几条痕迹,随后在旁边也瞧见了相似的横线。
在每一列横线的上方,分别写有三个数字:四、六、七。
她瞬时明白了,是身高。
里柿蹲了下来,抚了抚那些属于悯之的零星线索。一岁,两岁,三岁……七岁。她眼前好像出现了悯之在此成长的影子,好像瞧见小小的悯之乖巧地站在这儿,由着母后为他计量的样子。
另外两列的年龄还在逐次增高,悯之的却到此为止。他七岁就出了宫,画线也就在此终止了。
这日,里柿将自己所见的梨花全都画了下来。
“可只是这样足够吗?”她暗暗想,且似乎她的画技还有待提升……
她即刻想到,除却粗略描绘它们的样子,她还可以每日再折些新鲜花枝给悯之送去。想着她抬起手,从许多花枝之间挑了一枝最好看的,默念了一句对不住。
正要动手,她就被人叫住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在这折枝?”来的宫人话音极凶,气势汹汹地冲她吼了一通,“不许折,你不许折!”
里柿定睛一看,对方是个头发花白的宦官,面相很是凶恶。
“我……”
老宦官拄着手杖走上前来,“陛下曾经下令,折这里的花枝是要杀头的……你这个女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我……并不知道……”里柿被他这么一吓,人有些傻,“请先生不要告诉别人。”
然而他一副听不见里柿说话的模样,在片刻的震怒之后,嘴里絮絮叨叨,拄着手杖一摇一晃地走到了梨树下。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养得很仔细。她昨日让奴才给梨树浇水,奴才忘了,梨树……娘娘从没有……如果娘娘喜欢这梨树,奴才会仔细养着的。”他絮叨着,忽而又对里柿一笑,“是娘娘回来了?”
见里柿没有答他,他又步履蹒跚地朝别处走了,一边走,一边含糊地念叨,“娘娘回来了,奴才去给娘娘备茶……”
里柿惊诧地望着他的背影,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待她回画府时,天色已然很晚了。她始终都有些挂念那个疯疯癫癫的老人,与裴沧山擦肩而过时,只是淡淡地颔首示意,便急着抽身。
“昨夜……”裴沧山有些歉疚,“是我醉酒唐突,让乌姑娘见笑了。”
说实话,昨夜之事,里柿已然不大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哭哭啼啼地待在悯之身边,听他说了好一会话。
然后被逼着喝了一碗很烫的汤药。
“昨夜发生了什么?”她旋即问。
裴沧山原想再解释一遍,但转而一想也不必多说,于是与她轻轻一笑,“没什么,都是小事。”
“乌姑娘准备好画陛下与贵妃的画像了么?”裴沧山为她展开画纸,“贵妃生辰之日,由姑娘一人上阵作图,没有问题吧?”
“啥?”
怎么会是她一人上阵?里柿有些懵神,帝妃合像不是画府的献礼么?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拿一枝笔上去假装很认真地涂涂抹抹,混在大家里面,怎么怎么会这样?
裴沧山知道里柿对此全无准备,罗意秋的生辰宫宴近在眉睫,所有画府的画师都想在那日上阵作图,裴沧山却只会举荐她一人。
“乌姑娘请放心。我会先给姑娘画出一张帝妃像,姑娘只需着意临摹熟记,适时把记下来的画画上去即可。”
“可是帝妃的服饰……?”
容貌、神态倒是可以先画出来,霍琏与罗意秋的服饰和细枝末节该如何提前预判呢?
裴沧山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告诉里柿:“到了那日姑娘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