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正是沈亘从踏枝书院不辞而别的年纪。他甚至都没有与里柿辞别，前一日，他们还在一起斗嘴，后一日，他便从踏枝书院消失了。

里柿原以为是自己的话把他气着了，等他气消了一定会回来找她。可是他最终与她的小鱼铜花坠一样，都没有再回来过。

“娘娘，您不能去！”

阿绛在里柿身后拼命阻拦，“您要是去了，陛下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是啊，稷言知道了一定会非常不高兴。

他一向都恨先帝在他和悯之之间选择了后者，此前每每念及此，他都恨得双目微红。

而稷言策划谋反之后悯之的一次次退让，甚至稷言逼到眼前，悯之都并没有加以打击，一次次消极应战，任由稷言将他的皇位夺去。

他输得太快了些。

此刻里柿已置身喜神殿中，可是却并没有见到悯之。不仅没有见到他，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

喜神殿中一个宫人也没有。她入内之后，殿门忽而在一瞬间相扣上锁，殿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正隔着殿门凝视着她。

是了。

她这应该是中了圈套。

“悯之在哪？”她从容地走近，与殿外的稷言道，“至少让我再见他一面。”

“为什么你们最后都会选择他？”稷言声音沉沉，质问她，“为什么？”

里柿一点都不怕他，甚至有点想笑。

“一开始我选择的人便是他……”

话音未落，乱箭如雨。

里柿死于一根穿心箭。

她为什么死于一根穿心箭，还得从娘亲的一句话说起——娘亲说，“乖囡得多吃点肉，才能长高些。”

可是里柿打小就不爱吃肉。一到饭点，喂饭的姑姑要追着她从丞相府东门跑到丞相府西门，不过逼得越紧，她逆反心就越强，为了躲饭上树遁地无所不能。

为此娘亲不知操碎了多少心，而姑姑后来跑路时跑得比兔子还快。

幸而嫁给稷言之后，就没人管她吃不吃肉了，她过得愈发潇洒，一日三餐怡然自得。不过娘亲的话好像一句魔咒，她长到十五岁就没再长个儿了，整个人比同龄孩子矮了好一截。

最后那根羽箭朝她飞来时，她多希望自己能长高些，这样，它命中的或许应该是自己的大腿。

或者屁股。

综上所述，她的死因首先是太矮，然后再是认识了稷言。

她此生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新帝元年，乌皇后与废帝悯之私通于喜神殿内，传陛下旨意，杀无赦。”

然后乌鸦长鸣了几声，她最终没有见到她的沈亘。

等到里柿再度睁开双目时，耳边传来了“叮叮叮”的声音。这叮叮叮之声她无比熟稔，因为在她还在学行走时，祖母便用这铃子逗她，引她一步步往前行走。

是小鱼铜花坠。

一尾木头雕刻的小鱼，几枚铜铃，用丝线穿起来做成的小坠子，从小便挂在她的脖子上。别的孩子都没有，祖母只送了她。

“里柿。”是稷言的声音，“还记得我吗？”

想起来了，是她与稷言的初见。

稷言拿着小鱼铜花坠，好像逗小猫一样在她跟前晃了晃。见里柿不明其意，有些嗔怪地说，“你连我都不记得了么？”

里柿花一刻钟接受了自己的重生，目光被稷言手中的小鱼铜花坠牵了过去。

她于是伸手接下铜花坠，与面前的稷言莞尔一笑。

这下可真的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