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无人出声,半晌方见一个小侍从走了出来。
面上神色十分和气:“沈经历,殿下让您进去。”
沈寂颔首,跟在那侍从身后。
只是那人并未带她进入书房,而是沿着外间小径走着,最后停在一间阔大的内室门前。
这内室较旁的房间香气更氤氲些,沈寂亦识得。
她的脚步忽而顿住,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这间内室,半晌才出口问:“殿下是在……沐浴?”
“正是,”那小侍从笑吟吟的,嘴倒是甜,“殿下对您真是看重得很,这都没让您等着呢。”
沈寂隔着门望了一眼那内室,将头低了下去,微皱眉。
……她倒是更愿意等着。
“既然殿下正在休息,那臣便晚些再来打扰。”沈寂在门外俯身,声音恭和。
“进来。”
她的话被两个字打断,那人声线透着微微疲倦的哑意,语气却还带着强势。
沈寂顿了顿,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而后轻推门进去。
“是,殿下。”
室内带着些许潮热的香气扑面而来,不浓烈却很厚重的檀香勾绕着蒸腾的水汽,蔓延在内室的每个角落。
内室中央有一凹下的浅池,男子背对沈寂,水汽如雾,隔着屏风,只依稀见得他后肩宽阔劲瘦的线条。
沈寂垂眸,行礼问安。
“过来。”
“臣不敢,”沈寂声音顿了顿,道,“臣在外间候着便是。”
“本王让你过来。”段渊又重复了一遍。
“……是。”
走到屏风侧,沈寂只觉得水汽越发厚重,她低头看着脚下金阶,没再往前。
段渊在池中靠着,池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响动。
“可知道自己为何不合格吗?”
“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沈经历,你的文章有境界、有思想,确实难得。”
段渊侧过头须臾,眉骨鼻尖线条流畅,一滴水顺着他下颌滑落,折射出的细碎的光映在沈寂眼底。
“本王读过你参与科举的策论。你写出来的东西一直都是正确的,好像你本来就知道那个答案应该是什么,应该用什么样的言辞去取悦考官。不过——”
“你交给本王的策论同你参与乡试时的不同,其中的言语几乎句句皆是本王心中所想。”
沈寂一怔,手指因为心中的须臾紧张而微蜷。
这三遍只顾着改得要合乎他的心意,策论所用的语句因着前世对他的熟稔,下意识就改了思路,可却忘了自己今生的身份。
她还在思索着对策,下一瞬却见眼前人霍然自水中站起身来,伴着一句不带情绪的话。
“本王想问你,你为何如此了解本王?”
沈寂未防备他忽然起身,想着他正在沐浴,心里下意识一惊,忙后退了半步低下头去。
然而却一脚自金阶上踩空,骤然失了平衡,眼见便要摔倒。
没摔下去。
手腕被人攥了住,由着那人的力量将她往前一带,她没站住,下一刻周身便接触到温热的池水。
水意浸透衣衫,溅了满脸。
她仓促地擦了一把脸,睁开眼,却恰好对上段渊那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
怔了片刻,听得他笑叹:“已经没事了。”
这话像有言外之意,沈寂反应了片刻,才发觉自己手下是他硬实的腰身轮廓,正紧紧抓着,一直未放开。
犹如碰到烙铁一般,沈寂骤然松了手。
池边摇曳的灯火在她眸心之中摇晃,她向来清明冷静的目光此刻掺了些惊惶。
沈寂微微咬牙,觉得喉咙像被堵住,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抱歉,殿下……臣……”她想要起身,奈何身下是水,池边又滑,一时失了支撑,竟有些无能为力。
手被人拉住,眼前那人眸色深沉又复杂,仿佛带了些笑:“沈经历竟这般柔弱,可要本王抱你?”
“……”
越来越离谱。
沈寂心中微震,张了张口瞧了他半晌,没说出话。
他却靠近了些。
他身上尽是水汽,随着他的行动,水滴顺着他的轮廓一点滴滴下落。
沈寂形色皆有些狼狈,怕他真来动手,匆忙间向后退了一步。可他却把她的手腕拉的得很紧,迫得她离他只有须臾。
“想不到文章里惊才风逸的沈经历,私下里竟这般有趣,”段渊低头,笑意辗转在眼底,声音低了几分,“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他视线很直地凝着她,许是这池水的缘故,沈寂只觉得瞧见了灼热。
他生来一双桃花眼,目光惯常又深沉,此刻这样看着她,直让她想起前世一幕幕。
沈寂慌乱间匆匆垂下眼,不再看他。
池水清澈,还没等她缓过气,她忽然想起,他是在沐浴。
目光不受控制地留连了瞬,沈寂一时身体僵硬,不知该抬头还是佯作什么都未瞧见。
头顶上传来一句语气复杂的话。
“你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