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哥儿,咱们这样,温家不会报复咱们吧?”长风看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温姚,忧心忡忡道。
“会。”沈寂神色坦然答道。
“会?”长风急了,瞪圆了眼睛道,“他们敢!区区一个温家而已,还敢蹬鼻子上脸不成?”
“他们是不敢,他们背后的人敢。”
沈寂轻垂眼帘,眸中色暗。
上一世在恒王府中做了那样久的谋士,她自然晓得恒王此人心性,若是不能为他所用,他必会用尽心力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背后的……什么人?”长风并不晓得内情,只觉心中一惊,抬眼望着她。
却见沈寂拾起一片叶子,轻抛起来等风吹过。
“今夜吹东南风啊。”
长风一头雾水地跟在她身后,又听她缓慢道:“要想不受狭制,须得先发制人。成与不成,要看今夜这风有多大了。”
……
华灯初上,夜月微明。
沈寂如期到达诗会,被外间的人领进去后,瞧见内里已经坐满了文人才子。
挥墨饮茶,寒暄往来,好不热闹。
沈寂抬眸,瞧见到了场中温家老爷有些焦灼的模样,似乎是在询问下人二公子何在。
不过就算温姚未在场,这是温家第一次承办诗会,自然也不能延误了,场中已有了几人想出新鲜主意,想先行消磨时间。
沈寂本也无意于参加诗会,便不动声色地在一隅角落坐下,静看场中。
温家老爷瞧着温姚还未回来,皱眉叹了口气,打算顺着场中众人的意思,准备在诗会开始之前先打个令,传传飞花,权当解闷。
这边还想再等等他。
“诸位,二子顽劣,今儿方从西平外祖家回来,道路远些,故而今日迟了。诸位且先玩些有趣的,咱们的诗会稍后便开。”温老爷带着歉意道。
“无妨无妨,不过每年打趣时玩的都是飞花,反反复复都是那些陈词,咱们说都说腻了,今年换个新鲜的来玩!”场中有人提议道。
此言一出,很快便有人应和:“左兄说得对,咱们还是玩些新奇的,不能每年都玩一样的,不如就换个形式,也不拘花一个字,以上一个人的末字为首字如何?谁若是想不起来或是对不出,便要罚酒!”
被人唤左兄的男子正是左钧,算是这京中有名的才子,也在这届参与乡试的人选之中。
左钧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视了瞬,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沈寂身上,面上挂了三分笑,殷切问:“沈公子以为如何?”
沈寂本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被他这样一言引着,所有人都朝这边望来。
京中流言传得飞快,日前沈家公子在贡院那一番言谈如今几乎是人尽皆知,此时都纷纷转过头去瞧这传说中的人物模样。
众人目光灼灼,内容各异,有的直接,有的隐晦,但大多都带着些压不住的嘲弄意。
人们在注视异类之时,内心的审判总是不留情面。
沈寂起身回了礼,神色平静道:“自然好。”
左钧点了头,随后悄然同身旁男子对视了眼,笑意收了些。
“既是要传令,不如传些有挑战的才有意思,咱们坐得散,也不必拘于这座位,便随意指人来接如何?”他提议道。
这满院的书生才子皆不是傻子,左钧向来是才子中的翘楚,今日这番见了沈寂颇有针锋相对的意思,必是想当众给她难堪。
不过众人瞧着沈寂这年轻样子,皆只心道她前些时日的言谈乃年少轻狂,倒无一人有相帮的意思,纷纷道好。
“那便我先来,”左钧环视四周明月清风,来了兴致,“从前惯吟飞花令,今日我也以个花间词开头——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1]”
他吟过之后,满场的人都展颜笑开,纷纷道:“真是足风流!”
不过这个羞字若是为首可不好接,满场人都寂静了几分,纷纷在心中想着该如何相对。
左钧笑望向沈寂,道:“沈兄,可能接上?”
沈寂沉吟片刻,耳畔晚风徐徐吹过,勾得人耳际泛暖。
她瞧了一眼温府开得正好的花,张口道:“羞红颦浅恨,晚风未落,片绣点重茵。[2]”
言罢瞧向左钧,“承让。”
左钧神色一滞。
这个茵字实在是难,他接不上。
“茵……茵……”他一张脸都憋红了几分。
这传令说是可以自己作词,但若真是玩飞花,心中自然能提前酝酿词句,但这种形式根本无从预判,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另遣令,实在不容易。
他手握酒盏,仰头饮下,目光之中带了些不郁,看向沈寂,“不知沈兄何解。”
出词令为难人是可以的,可若出词人自己都不会解,也是要喝酒的。
“茵林月下粉樱重,疏风肆秀半腮红,”沈寂不知怎么,心中忽然想起这句来,却一时间也想不起是谁曾说过的,便放下思绪望向左钧那张憋红的脸,淡道,“左兄,还是少喝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