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这样问,肖景微扬了几分头,眼中不免泛着几分得意,道:“那自然是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1]作解,这你难道都不记得?”
沈寂微点头,神色平静地看向他,又问:“不知兄台何答?”
肖景心下忍不住生出了些鄙夷。
这题目,应是上过私塾的人就会的,她如今还问自己何意,果真是肚子里半分墨水都没有的人。
面色上带了几分不耐,肖景开口道:“那自然是说,大学之道,在于显露我们身上好的品格,在于与民众亲之近之,在于让我们皆拥有至善的德行。”
沈寂轻勾唇,再问:“那大学之道,何如?”
肖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沈寂会这样问,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学之道便是大学的宗旨。士者皆八岁入小学,学习词章道理,十五岁入大学,学习修身治国,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兄台读了这样多年的书,若只以诗文言谈为小学,经世之论为大学,恐怕这书全都白念了一遭。”
肖景被她说得面色通红,高声道:“你这是何意?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澫益道人曾云,大者,即指吾人现前一念之心,心外更无一物可得,此心包容一切家国天下,无所不在。学者,觉也,自觉觉他觉行圆满,故名大学。[2]”
此言一出,周围皆静,唯有霍明抬起眼来,目光定定地看着沈寂。
“小学乃是修己之学,修的是前辈的言行经论,所作所为,以此律己,明晰自我,方能学有所成。”
“大学却是与人之学,修的是成为自我之后与外物如何融合相处,如何以自道影响外物与人,能贯彻儒家仁义礼智的,即为善。”
霍明盯着她,神色微动。
沈柏目瞪口呆地瞧着她。
这……说出这样一番言论的人,竟然是他的兄长?
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寒窗苦读本就是一场修行,是要修道行品德,亦要修心,明了与人之学,方是大道。坐井观天而不知山外有山者,实不配为君子。”
“若兄台只修行了如何背诵辞章,如何以字译字,而不懂如何尊敬他人,恕我直言,还是应回大学好好修读,不必来应试了。”
肖景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这样的话他从未听过,先生也并未这般讲过,可听了沈寂一番言谈,他却真的打心眼里自惭形秽起来,竟不知拿什么话来反击。
可看着沈寂那一双冷清平静的眼睛,他心底还是恼怒不已,道:“我哪里知道这些,先生又未教过!……”
沈寂看着他道:“科举要选拔的人才,并不是张口能诵的人,而是心怀家国悟学明道之人。若只钻研于书堂竹简上的只言片语,便能入朝为官,岂不是人人皆可得行?”
肖景脸色上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之上,他攥紧了拳,怒看向她道:“你这般能说会道,难道还能得个案首不成?”
恰在此时,外间有一小厮闯了进来,径直奔去霍明身前,喜不自胜道:“哥儿,中了,中了!”
肖景面上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几分,弯起唇,颇为讽刺地看向沈寂。
“你口若悬河又如何?还不都是纸上谈兵!”
随着小厮奔着进来,霍明也越发紧张,就快抑制不住自己胸口的狂跳,可心中却也隐隐有几分不安。
他看向小厮,勉力平静问道:“真的?”
“真的,这还能有假吗公子!”
肖景一眼望过来,脸上带了扳回一局的喜色,高声问道:“恭喜霍兄荣获案首之名!”
四周静了几分,小厮的神色在这一瞬却变得尴尬起来。
他本以为中了便是喜事,可没曾想肖公子却误以为自家公子中了案首。
茶楼里所有考生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哥儿,不是案首,咱们是第二名。”
“什么?”肖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听见霍明不是案首,他心中甚至比听见自己落榜还要惊讶!
霍明可是京中成安公认的文章第一啊!
霍明的神色亦是一瞬间便凝在了脸上,一双眼猛然抬起,凝着沈寂。
像是在呼应他的直觉,一个小厮随后进了茶楼,快速走到沈寂和沈柏面前,面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寂哥儿,”长风连声音都被惊喜沾染,嗓子亦不似平日那般冷静,因为高兴得过了头而泛着些哑,“中了,哥儿中了案首!”
天知道他方才在第一行瞧见沈寂的名字有多欢喜,自家哥儿怎么净能行这些予人惊喜之事,之前竟不声不响的,他都好险以为自己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