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星火伯伯那么一提醒,张庆余仔细一回想,他们两个人之前还真有过照面。虽然尽是些不堪往事。
那事要说起来就早了,那会还没有我呢,还在南边那个叫南昌的城市闹起义之前。那会,张庆余的部队接到命令,到处抓捕赤色分子,“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的口号,就是那时叫响的。
几乎就是一夜间的事,过去相互之间还以“同志”相称的两拨人,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当时,张庆余奉命带着一百多号人,围了一个通县城里的四合院,抓了六七个共产分子,然后关进了西门附近的临时监狱。
张庆余现在都还记得,那监狱里有一棵高大的槐树,那季节还长着嫩芽,飘着槐叶香味。他当时在值班,看着窗外的槐叶,还想着槐花开了炒个鸡蛋什么的,或许是挺香。可是,看着看着,那些槐叶间就突然冒出个人影来。那个人影一出现,冲着坐在窗前的他就是一枪。如果不是躲得快,或许就没有现在的张庆余了。
那天出现在槐树上的,就是我星火伯伯,因为他的同志被逮捕了,所以他单枪匹马就去救了。之前,他正好外出办事,没有参加支部会议,幸运没有碰上抓捕。但是血气方刚的星火伯伯决定不一个人苟且偷生,趁着夜色,仗着地形熟悉,就悄悄地从老槐树延伸到墙外的干枝上爬了上来。没想到,他刚爬上槐树,就让眼尖的张庆余给发现了。
枪一响之后,十几个看守的士兵就冲了上来。没想到,这些士兵集中冲出来,倒是正中了我星火伯伯的下怀,他掏出两颗手榴弹,往那些笨得不行的傻蛋中间一扔,当场就撂倒了一片。然后,他连还在四处纷飞的弹片都不顾,跳下槐树就冲了进去,正好与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张庆余打了个照面。
这张庆余能够当上团长,说明他也不是熊包,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连开枪都不开不了,所以,就你一拳我一脚地对打了起来。我星火伯伯那是什么功夫啊,虽然是通县粮草兵的后代,但也是和咱河神家沾亲带故的,是张湾有史以来第二号汉子。咳咳,不用问,第一当然是我太爷爷嘛。所以,在两个人的对打中,我星火伯伯自然是占了上风。
然而,故事的结尾比较惨烈。我星火伯伯虽然打赢了张庆余,成功把他打得抱头鼠窜,但是,在他砸了临时监狱的锁想带着同志离开时,刚跑了的张庆余却带着他的手下从外面开始反扑了。经过一场浴血奋战,星火伯伯和两个同志逃了出来,但是有四名同志却在半路上牺牲了。而且,张庆余手上沾的**人的血,可不是只有那些。
因为两个人曾经面对面对打过,所以,一见面就都认出了彼此。有句老话说,仇人相见,那叫是分外眼红。可是,这会两个冤家对头在保安大队相遇,却有一番说不出来的滋味。
往事依依在目,此刻,张庆余的脸色通红,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来。“这天,闷热了。”张庆余擦擦额头上的汗,尴尬地笑了笑。
星火伯伯当然知道张庆余出汗是为什么,但是,他却抻出他那有力的大手:“张大队长,幸会,我相信,我们的这一次见面会很愉快,并且会是富有成果的。”
握着我星火伯伯的手,张庆余知道了什么叫“民族大义为先”,什么叫“**人的胸怀”。
“日本军国主义的猖獗,只是暂时的,而民族解放斗争的胜利,却注定的。这是历史的经验,也是人类邪不压正的大同。所以,我希望张大队长能够挺起胸膛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做一个让祖先能够原谅的回头浪子。”
星火伯伯字字掷地有声!
在我星火伯伯的忼慨激昂的话语里,张庆余一直低着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握着我星火伯伯的手也逐渐加力:“我就是想和你们**人见个面,给我指明个未来的方向。毕竟这是一万多名保安队兄弟的性命,我张庆余死无所谓,但是这帮兄弟我得负责。”
“那我也说句实话,我张星火最大白天闯你保安队,也是为一万多名保安队兄弟的前途命运而来。眼下,你们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快起义,向临近的二十九军部队靠拢,回到抗日救国的道路上来。”星火伯伯就点了张庆余的要害,“你千万不要对伪政府抱有期望,更不要去给日本人当炮灰,否则不仅仅要成为民族的罪人,我敢肯定,你们一样性命难保。那样一来,你们是死也不会眠目了!”
因为是安全的考虑,张庆余没让我星火伯伯再多逗留,而是给了一张特别通行证,让星火伯伯赶紧离开。他们两个约好了,三天之后,等张庆余与张砚田商量一下,如果决定起义,他们就去找我星火伯伯再商量有关事宜。
然而,三天过去之后,张庆余那边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我爹传回来话说,张砚田认为时机不成熟,等等再说。事实上,是他们两个还对伪政府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还指望日本军队与二十九军的战斗形成僵持之后,日军会退回到之前的防区去,他们还是在所谓的非军事区得到喘息之地。
听了我爹的消息之后,星火伯伯一拳就砸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碗都磞得老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