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借一丝灵识在人间,在洪荒,在界世,飘荡四千多年,全然未曾想到能有一日让我再一次得见天日,重回人的模样。”
蓝燕礼看见女魃呆呆的望着镜子前面这具事实上是属于药古的身体,好像正在享受着拥有人身的体验。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抚摸面前的镜子,却才发现原来摸到的只是一块冰冷的阻挡物,又堪堪的收回自己的动作,在镜子里看向蓝燕礼。
而后者选择与她对视。
他不清楚自己看到的是药古还是女魃,或是说他不知道自己想看到的是药古,还是女魃。
“我用了她的身体,她的意识便只能被封存。”女魃的样子似乎有些迷恋,她的手抚摸到那已经消失了裂痕的脸庞,流连着,但是她的眼神却又在散发着占领的意识,她说道,“可这又是四千年来唯一一个能承载我的灵识的躯体。”
她忽然转身,依靠在洗手台边沿,间隔空气看向蓝燕礼:“我没有理由放弃这具躯体。”
“你让她怎么办?”
蓝燕礼的声音低沉却带着质问意味,但是他并没有过激的反应,相反,他像是在同人讲道理一般,又或是像两个久未相见的老友,在互道安康。
像是听见了笑话一样,女魃忽然间笑出声来,明明眼睛还带着笑意,但是却很快收了声,她缓缓的离开洗手台边沿,开始走进蓝燕礼,在不过咫尺的距离停下来,有些难以理解,有些意外,但是更多的是带着可笑:“夫诸,你是神,你不是人,你怎么像是有了人的感情呢?”
她笑笑,又继续说道:“她的意识被我锁住,她始终不会变,等我找到更加契合的躯体,我自然会将现在这具还给她,你的担心很容易让我认为你对一个人类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情感。”
“可你找到这个身体找了四千年。”蓝燕礼往后退了一步,“你自己都在说,我们不是人,是神,你可以再等四千年,四万年,可她能等吗?”
似乎是没想到蓝燕礼会说出这样的话,女魃眯着眼睛似乎在审视蓝燕礼,审视这个似乎已经成了半个人的神明,也发现他往后退却,她不在意,继续上前,说道:“夫诸,神不应该对人产生感情,你触犯了界线。”她伸手,想要去触碰蓝燕礼的脸,但是却被后者躲开。
蓝燕礼皱眉,他侧身向一边,甚至伸出了拿着密山笛的那只手挡住女魃的胳膊,语气之中掩盖不住的厌恶,他说:“不要操控她的身体来触碰我。”
女魃先是一愣,随即带着笑意,仿佛“善解人意”一般,将手收回。
“夫诸,人间待的久了,也不要忘记自己是神。”
女魃的神色忽然间转变的孤傲冷漠,带着疏离和神明的崇高。
经历了洪荒变故,一起存在了几万年的神明,深知对方在想什么,也知道对方意欲何为。
神明的高傲是与生俱来的,与天地开辟时同生,于日月星耀间共存,神明与人类是崇拜者与被崇拜者的关系,神明高于人类,高于一切。
无数的神明皆认为,神明无论存在与否,都理应被敬畏。
女魃生于洪荒,涿鹿城之战因挽救苍生而元气大损,被人类哀怨至死,她没有理由不对人类保持着尊贵,更没有理由在千年之后立刻怀揣着神明应有的悲悯。
但蓝燕礼有不同想法,他是灵兽,同样为神明,甚至是兆水灵兽,它的出现会伴随漫天洪水,有人因为它而提前躲避灾难,也有人因为它而丧生。
可他不是对世人悲悯,他没有理由悲悯。
他所知道的是,神明与人类无异,应当存在的善意他会拥有,他不想要因为一己之私而去损毁太平与苍生。
他理解女魃所为,但同时他明白药古没有义务做一个奉献者。
药古不等同于女魃,只不过是上苍赋予了她特殊的身体而已。
蓝燕礼转身往外走,同时道:“我是不是神不是你现在要担心的范畴,你该担心的是蚩尤。”
“他?”女魃跟着出来。
“你无法想象,与你现在占据的这个躯体一同生长了二十几年的人,恰巧流淌着九黎族的血液,而蚩尤也恰巧已经找到了他,并且早于你体验过了再次成为人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会怜悯他的性命放任蚩尤为非作歹。”女魃眼眸中的杀意过于明显,她毫不介意自己的意图被面前的蓝燕礼全部洞察。
蓝燕礼在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女魃,不是能力不够,而是对方心意已决,心境的力量无法改变。
“蚩尤何尝不是与你有一样的想法。”
蓝燕礼带着若有似无的自嘲,也就是那一次他与蚩尤正面交锋,救下了差一点就要看见投生门的药古。
——
“所以你讲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场几千年前的战争有可能在新世纪重演?”
鱼幼城闭着眼睛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他似乎是在回味刚才花轻讲的故事——对他而言,这的的确确是一个遥远的神话传说,甚至在以前看药古的教材时还在探讨这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故事。
对于唯物主义而言,想要真正的沉浸在这故事当中很难。
而鱼幼城,他认为自己现在已经从一个唯物主义者开始慢慢的转变为唯心主义。
他不否认自己对于这段故事还有神话世界的好奇心,也不否认自己会思考神明降世会有多么华丽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