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兽录展览会上,她在看无启国。”药古说道,她低眉看着蓝燕礼,只看见蓝燕礼的脸上显现出来的神情变幻莫测,纵然他不是人,但药古仍旧品出了几分人的忧愁。
他活了万年之久,甚至更久。
本就是天地之间的灵兽,但是却在这样一个现代化,周遭没有人再信神明的世界中活了这么多年,学着像一个人一样做事,说话。
也许,这是上天对于他活万年的惩罚,也许这是他对他自己的惩罚。
药古不想去问,那远古的文明为什么消失,为什么只有他们存活到了现在,因为,神明之说从来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神明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不过,叫她遇见了而已。
蓝燕礼听见药古的话,嘴角动了动,他抬头看向床上的姑苏,半晌才说道:“曾经,我也疑惑,为什么姑苏要留着花轻的命。”
花轻。
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药古的眼前好似浮现出来那样的场景,花轻从山上采摘乌梅,本想回来给哥哥和好友做一碗最好喝的乌梅汤,结果正因此,要了友人的命。
不论是谁,心中理应有愧。
而友人却又非人。
这样的事,在那样闭塞的古时,也是叫人害怕的。
花轻活到现在,不论时间长短,这是神明给她的恩惠,却也是神明给她的惩罚。
想着,蓝燕礼又说道:“我以为,姑苏纵然菩萨心肠,却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个人类而动容,我以为,叫花轻无休止的活着,不人不鬼,是对她的惩罚。”
“但是后来我渐渐明白…”蓝燕礼说这话的时候再一次看向姑苏,他伸手将那盖在姑苏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扯了扯,说,“原来,让花轻活着,不是惩罚,而是忏悔。”
“她哥哥的贪婪是要遭天谴的,花轻是致使姑苏重伤之人,理应同罚,但救下花轻,便能使她不坠轮回地府。”
“轮回地府……”药古知道,轮回地府是做了坏事的人要坠入的投生之门。
可是这扇投生之门一旦踏入,便将永不为人。
往后生生世世,沦为牲口之道,供人类宰杀,且入投生之门的人不用喝下孟婆汤,要生生世世记得自己受过的辱,再带到下一世,如此无穷无尽……
所以,只要花轻一直活下来,便不会坠入投生之门,不会遭受这等折辱。
可为什么,时至今日,蚩尤都没有放弃对密山笛的执念,密山笛现在,真的还拥有那样的威力吗?
再者,蚩尤在她的梦中所说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为什么蓝燕礼讲了这么多的故事,唯独避开女魃不愿多谈?
仅仅因为自己是涯古堂的主人,所以才会让蚩尤误打误撞的来到了梦中吗?
可是涯古堂是从父亲手中继承下来的,父亲又是守着涯古堂半辈子。
要说起涯古堂真正存在的时间,药古说不上来,也不知晓。
年轻时候的父亲见过蓝燕礼,知晓蓝燕礼的身份,那是不是这所有的一切是父亲知道的?
“蓝燕……”药古叫蓝燕礼,可是一个名字还没有叫完,就听见身后有轻响声,转头看去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恍惚间从眼前飘过。
药古最后看见的,是那还没来得及垂坠下来的裙摆。
“是花轻。”
反倒是头也没转,甚至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的蓝燕礼先说道。
他几乎是不可查觉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说:“她每隔两日会来看姑苏一次。”
“很奇怪。”
药古的眉心微微的皱着,她盯着门口发出疑问。
“哪里奇怪?”蓝燕礼看向药古,他不知道药古心中的奇怪从何而来,该讲的故事除了女魃那段,其余的都讲了,怎么还会有奇怪的事。
却在听见药古说话时,蓝燕礼松了一口气。
原来,药古说道:“为什么老鱼在异兽录展会看见她,说她是一身红衣,像是聊斋里的女鬼,可我见她三次,她都是素色加身。”
“她如今已经是不死身,不灭体,肉身不比常人,穿红色是为了让自己像个人,而她当年掉下那两粒乌梅时,穿着白裙,她来看姑苏时,也希望姑苏醒来看见她还是那时的样子,她想忏悔。”蓝燕礼看向药古,他忽然间想起来千年之前的女魃。
其实他们的长相并不相同。
甚至药古根本就与女魃毫无关系。
仅仅是因为千年来,女魃的一丝灵识终于找到了能与自己契合的□□,可是这个人偏偏是药古。
蓝燕礼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眼里看着的是药古还是女魃。
又或是说,蓝燕礼看见的本身就是药古。
他清楚的明白女魃只不过想找到一个寄托,可他却也不想因为女魃的这一丝寄托而牵连到药古。
因为蚩尤会不管不顾,他不会管女魃的灵识在谁身上。
更不会管药古跟女魃到底有什么关系。
药古合了合眸子,忽然想起来什么。
她抬头去看蓝燕礼,一下子撞进他沉淀了万年的瞳孔,她问道:“那无启国,真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