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看见她在厨房熬粥,后来快要到清河渡口,我就去给船老大帮忙了。”张船工挠了挠头,“对了,厨娘跟何大武的关系有些不寻常,早上我听见他和船老大说,要和厨娘一起去集市买菜,还有一次,夜里头我出来解手,看见厨娘跟何大武在那甲板上……”
张船工突然顿住,望着黛玉涨红了脸。
“快说,别吞吞吐吐的!”雪雁一掌拍在桌子上,纸笔皆震动不已。
张船工惊得一哆嗦:“我说,我说,我这不是怕唐突了姑娘么!那夜厨娘跟何大武在甲板上……亲嘴儿。”
黛玉轻咳一声,面上仍是冷的:“所以,李三妹与何大武有私情。”
“有便有呗,孤男寡女的,也没人拦着他们,这也犯不上杀人吧?”张船工胡乱猜测,“要我说,还是她昔日夫家来寻仇更有可能。”
“谢谢您,麻烦把何大武叫进来吧。”黛玉淡淡看他一眼,放下笔。
何大武原先排在队伍末尾,被船工提前叫进了厨房,皱着眉头,十分摸不着头脑。
“林姑娘,雪雁小姑娘。”何大武显然是个在女人场中走过的,语气十分殷勤,“有什么要问我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就问问你和李三妹,就是厨娘的关系。”黛玉极白极细的手指敲击纸面,正是一行字,写着“李三妹与何大武有私情”。
何大武唰的变了脸色,鼻孔翕动,眨了几下眼,才说:“我和厨娘都在这艘船上做事,平日里走得近,难免有风言风语,其实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黛玉默不作声,只是站起身来,在雪雁和何大武的目光中走到灶台边,拿起捅火的铁棍,在灰烬中扒拉几次,然后用帕子包了手,捏出两张烧得只剩一半的纸。
月光斜斜地从窗中涌入,照得何大武脸色惨白如纸,黛玉看也不看他,只是走出厨房,将帕子交给船老大,请他辨认字迹。
只看了一眼,船老大便说:“这是何大武的字,他替我记账,我是认识的!”
黛玉走回桌边坐下,将帕子摊开,那烧得只剩半拉的焦纸暴露在何大武面前。
何大武捏紧了手指,显然没想到被匆匆送入炉灶的信竟然被黛玉发现了。
抿了口太平猴魁,黛玉这才轻启朱唇:“这是你的字,上面写的也是情话,你方才不是说知无不言吗?”
何大武咽了两口唾沫,慌张承认:“是我写的,那又怎样,我的确曾与厨娘欢好,虽然她向我提出了分开,但我……但我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黛玉看定他,一双平日里娇媚柔软的眸子,此时在清冷月色下,锋利得像寒冰宝剑,仿佛能将他的心剖开似的。
何大武狰狞着眼,额头上青筋凸起,只说了句:“你也没有其他证据,反正我……我没有做,不是我!”随后捂着头跳窜而起,飞快地跑出了厨房。
“雪雁,请其他船工都散了吧。”黛玉看着他跑出去的身影,收起纸笔,轻声道。
*
这夜无风无雨,船泊在清河渡口,李三妹的尸体静静陈在甲板上,长漏伴人无寐。
月色浸透窗纸,烛光点点明,阮廷玉剪下烛花,向站在门口的张司直瞥了一眼,沉声道:“说罢。”
“林姑娘验了尸首,果然如您所料,是死后抛尸,随后林姑娘又去了厨娘的房间,用过晚饭后,请张船工和何大武单独谈话,哦,对了,中间她还出来了一次,拿了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请船老大看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问船老大的,只看见船老大点头,还说‘就是他’。”张司直细细回忆,一五一十地报告。
“辛苦了。”阮廷玉言简意赅,暖黄的烛光流曳在他坚毅的侧脸上,冰冷冷的,叫张司直打了个寒噤。
“所以,这案子林姑娘查出凶手了吗?”张司直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发问。
阮廷玉嘴角微微翘起,眼中微光一动,走到桌边,拿起两张放在桌上的绸布条,问道:“你怎么看?”
张司直不明所以,那绸布是用来绑在箱子上做区别用的,长短大小布料一致,只不过一条是红的,而另一条却是蓝的,他不知道这两条绸布条和厨娘之死有什么关系。
“她应当已经发现了。”阮廷玉放下布条,推开窗负着手,望向窗外天边的耿耿星河和幽绵青山。
“不必担忧,明日,便能启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