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山道中逶迤,紧张气氛一直伴随每个人悄然步入夜幕。傍晚时分,雨水渐歇,众人走到一条被称为“洋马河”的溪畔。
这是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床,它从崇山峻岭中穿行,孕育方圆十几里的贫瘠土地。在战争年代,一条洋马河将根据地和沦陷区划分成两个世界,如今,洋马河仍然重复着过去的贫瘠,但是根据地对面,却由沦陷区换成了国统区。1945年夏天,一场灾难深重的民族解放战争缓缓拉下帷幕,洋马河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溪,却在一夜之间跃居于民国各大报纸的正版头条。这里,已没有原来意义上的居民,由于战争带来的恶果,出没于这条小溪附近的,基本都是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以及为阻止这些士兵行动而特意铺设的地雷。民国报纸曾形容这里是“一寸山河一颗雷”,如今能够越过雷区到达彼岸的,也仅有一条泥泞弯曲的小路。
指着洋马河对岸,老常微笑着解释:“从这儿北上十里,就是国民党的驻军,我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
“你们不办交接手续吗?”钱溢飞从容地问道。
老常没作回答,他大声命令手下登车,随后指着首车的物资又道:“我能做的,就是将你们安全送过雷区。”
“那就多谢了。”钱溢飞向老常有意无意靠进一步,这简单的一步,却令叶雯那原本平静柔和的明眸,微微烁出一道寒光。
“你们就地休息,我去探路。”老常从背后抽出一根细长的铁条,对钱溢飞嘱咐道,“金先生,要不……您也先休息一会儿?天黑路滑,倘若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没关系,我看……还是早点起程吧!到了那边,我们还有许多事儿要做,不能耽搁。”
“那……好吧……”老常迟疑着,转身看看部下,大声命令,“你们在这儿等我,马副班长!”
“到!”
“注意警戒!”
“是!”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班长,要不然……我再派两个人陪您过去?”
“好吧,注意警戒,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明白!”
“小马!我想到问题出在哪了!”项梅的脸色骤然突变,一滴滴冷汗顺着光洁的脸颊,溅落在书案上……“我只考虑接头地点是在国共缓冲地带,为什么没料到敌人极有可能隐藏在警卫班?”
“警卫班?不会吧?那都是些百里挑一,政治可靠的老同志。”
“敌人的脸上没写字,越是危险的敌人表面上越可靠。”
“可在他们中间,有谁最可疑呢?”
想了想,摇摇头,再想想,再摇摇头……
“科长……”
“没办法了,小马,你立刻通知缓冲带附近的部队,叫他们以最快速度,务必赶在钱溢飞到达之前,将其全部截住!”
“是!我马上去办!”
项梅千算万算,但她还是忽略了一个问题——马小五的腿脚有伤。从保卫科跑到军区作战室,正常人需要5分钟,而小马则足足多出一倍时间,在战争中,往往能左右双方胜负的,也恰恰就是这几分钟。
钱溢飞始终未敢放松警惕,他紧随老常身后,心里暗暗盘算:“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弄死我,不但首选僻静所在,而且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依我看,眼前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正合适,换作是我,也决不会放弃这机会和地点。”回头瞧瞧杨旭东,他已被两名战士分隔开,其双拳紧握,死死盯住钱溢飞,似乎要暗示六哥注意什么。
趟过细流潺潺的洋马河,用铁条小心探过雷区,老常回身向解放区望了望,挥手擦擦双鬓的冷汗,目光最终停留在两名战士身上。相互间点点头,老常一指不远处的山坳,对钱溢飞说道:“对不住金先生了,我们也只能把您送到那里,希望您一路平安。”
钱溢飞点点头没说话。此时,借着乌云缝隙透出的月光,他留意到两名士兵已将杨旭东贴身挟住,看来无论有何风吹草动,亦均可以在第一时间内将其迅速制服。
叶雯的脚步越来越轻松,浑身迸发着青春活力,她低着头,双手插进衣袋,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