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平静等待下一波数把魔法剑袭来的攻击，却只感受到脸上飞溅血液的触感……
异常的战斗感知让碧绿色的双眸猛地睁开，眼前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入目的是艾伦因为急促奔跑后而潮红双颊，那柔软的黑发早就被暴雨打湿的一塌糊涂，衣服也湿透了，不时有血液沿着他的身体滑落下来又很快被雨水冲干净。
少年勇者双手握住剑柄，将圣剑插进了他的头顶上方的位置，双腿半跪在他的腰间侧边，竟是用自己身躯替他挡下了数把魔法长剑的攻击。
莱利斯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别人保护。
他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任何行为都该是有利益，又或者别有所图，很显然他的目地并不清晰。
当两人承受住一波攻击归于平静后，他才开口了，那语气中明显带上了一丝不认同。
“…你的行为毫无意义。”
没必要来涉险，更不该出现在这里。
“说什么呢。”艾伦却是笑了笑，哪怕他现在浑身是血，也满不在乎地模样。“至少你还在我的队伍里，那你就是我的同伴，我没理由见死不救吧？”
“我没有让你跟着。”
“我知道啊，我是自己跟着的。”
金发骑士不在说话，他现在无法准确捕捉到对方的用意，无意义的对话只会浪费时间，消耗对方的体力。
莱利斯已经准备暗中积蓄剩下的力量，将对方带离这里后，让他能够平安回到弟弟身边。
随着又一波魔法剑攻击的结束，他们两个人都挂了彩，也积继续都保持着沉默。
直到血液从少年勇者的额角滑落，混着雨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
莱利斯目光一动，语气却还是那么平静。
“……后悔了么。”
“没有哦。”艾伦眨眨眼，轻松地说道。“幸好我来了，不然我才会后悔。”
“我和阿诺德不一样。”骑士长淡淡地说。“你无法打动我，不需要浪费时间了。”
他和善良温柔的弟弟不同，莱利斯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极其冷漠的怪物，除了母亲和弟弟，他对任何人都难以拥有太大的感觉。
也没考虑和弟弟那样与对方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那么对方单方面的投入是注定得不到回报。
“哎？为什么？”艾伦眼中有些疑惑，他问道。“你是指什么？”
“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
他不想在和对方牵扯的太多。
“呃，也对。”艾伦自然接受了这种说法，还点点头。“我就是问一问，你不一定要回我。”
莱利斯做出了不太想理会对方的模样，干脆闭上了眼睛，少年勇者却是不干了。
“可我还得问你，为什么这两天你都要来这种充满危险和陷阱的地方？如果你受伤的话，阿诺德会很伤心。”艾伦一路跟了他两天，每次都只能在对方处理完之后才赶到，他观察过现场那糟糕的情况，觉得莱利斯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危险，今天那是拼了命的加速追上去，好在他终于及时赶到了。
“与你无关。”
“唔……！”
虽然只相处了两个月，艾伦却是有些了解他的性格，对方不想回答的话，大概是怎么也问不出来了，他只能想想从其他地方下手。
然而他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切入点，对方就先开口了。
“你既然给了阿诺德希望，又跑来自己送死。”他冷淡地说。“这种行为，你希望我会有什么反应。”
这话听起来像是责备，但也像时带着关心。
骑士长的话总是好像带有很多意思，可不认真想的话，又像是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少年勇者虽然无法分辨，好在他可以先解释一部分，表明他们的现状。
“我不会死的。”艾伦的声音很坚定。“这种程度的困境无法让我失去斗志，更不可能剥夺我的求生欲。而且所有的机关阵眼老师都曾经告诉过我弱点，我在进来之前都破坏掉了，不会再有攻击了！只要我们能撑到早上，就可以脱离危险了。”
听到这里，莱利斯倒是并不惊讶，身为大贤者的弟子，知晓这些秘密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可以判断出的确两个人算是脱离了险境，只要在这些魔法剑消失之前维持现状的状态就好。
……这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他居然被对方‘救’了。
碧绿双眸微微暗了些，他之前的那个念头已经消失不见，那就继续活下去吧。
“莱利斯，我来救你，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不需要你觉得亏欠我什么。”
黑发少年忽然又再次开口，等到骑士长的目光重新落回他的脸上后，艾伦才继续用着理直气壮的语气对他声讨了起来。
“阿诺德虽然是我的同伴，但也会尊重我的决定，正如我会支持他一样。但是你这次做的不对！明明失去哥哥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打击，你却还是选择一意孤行，难道你不怕他会难过吗？”说到这里，他像是很不认同，皱起了眉，严肃地说道。“更何况你擅自把重要的人托付给我，也得先问过我同意不同意吧？”
“你不愿意？”莱利斯淡淡地问。
“对，我才不要。”少年勇者干脆地回答。“自己的弟弟，还是你自己亲自照顾比较好吧？而且你看我除了战斗什么也不会，阿诺德跟着我的话，肯定要吃好多苦，你怎么忍心？”
“为什么不忍心。”他忽然反问了一句。
“哎……！？”
大概是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艾伦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满脸写着‘你是亲哥吗’？
可是想到两人完全一样的脸，还有莱利斯对阿诺德做的一切，让他实在问不出口。
“别小看他，吃苦上，我的弟弟比你想象中要坚强多了，只要不被人骚扰，他独自一个人也能够活得很好。”提起了弟弟，莱利斯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可我不只希望他能够活得好，也希望他能够活得幸福，拥有一个足够有资格的主人让他追随，”
“可我也没有答应过让他成为自己的骑士吧？”艾伦听出了话里的重点，连忙说道。“我们只是同伴哦，我才不要被当做托付的对象。”
“…………”
绿眸微微眯起，莱利斯的眼神让艾伦下意识觉得背后有点凉，可他还是坚持自己态度，有什么麻烦的问题，也得等把对方带回去在解释。
连续追踪赶路加上暴雨袭击，原本那时候体质就处于不太理想状态的艾伦觉得有些疲惫了，忍不住别过脸，打了个喷嚏。
“好啦，有什么你不满的，等明天脱困了在解决吧，现在让我休息一下。”少年勇者吸了吸鼻子，苦笑着。“你实在太难追了，这两天可是让我累得不行，为了怕跟丢，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
“活该。”莱利斯却是轻轻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是我让你追的么？”
“咦——！？”
艾伦顿时震惊的不行，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下的金发骑士，这样的表情却是让他感到有些莫名地好笑。
这种情绪的变化，对他而言，也是极其罕见。
“很惊讶？”莱利斯很快就收起了笑意，随即摆出了长者的姿态，用着平日里教训弟弟语气开口说道。“做事情之前就要考虑好面对承担后果的代价，我有说错吗？”
这和印象中察觉很大的骑士长一下子就把艾伦拉回了神，甚至觉得有点发慌，可他很快意识到对方也是乱来的家伙之一，就没什么好心虚的了。
咳，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呃……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吃惊的，你说的也没错，的确是我擅自做主，也活该。”
“那你吃惊什么。”
“嗯……就是……”少年勇者眨了眨眼睛，语气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刚才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啊。”
莱利斯微微一扬眉梢，这竟是真话。
“虽然前段时间我也有看到你笑的样子，可是都没有刚才那个看起来让人觉得……”艾伦思考了几秒，才肯定地说道。“有真实感，我很喜欢。”
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就算对方不怎么说话站在角落里，只靠露出一部分面容就能够吸引到很多人的目光。
“是吗。”他没有收起笑意，目光微微一动。“你讨厌完美的东西么？”
“不讨厌。”艾伦道。“存在即是合理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真实。”
听到这个回答，骑士长又再次沉默。
其实艾伦这段时间他也有在认真观察着莱利斯，他发现对方不是只对自己冷淡，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唯独老弱病残例外。
他像是不打算和弟弟以外的任何人发展出不必要的关系，也不愿意融进人群，甚至对周围的存在没有半点兴趣。
毕竟是阿诺德的兄长，又是他的临时同伴，这让艾伦有些在意他的状态，所以才会更加留心对方的一举一动……结果没想到会看到对方会直接一走了之，还到处涉险。
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莱利斯平静躺在那里不打算反抗的一幕。
这不符合他判断的常理，莱利斯绝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可从自己却在刚才那瞬间孤独又茫然的气息里，艾伦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竟是打算放弃这个世界。
没有任何犹豫，他要把对方先拉回来再说。
因为那个瞬间的莱利斯太像曾经年幼找不到任何意义的自己，也不能理解什么是活着，如果不是老师告诉他发现的意义，那么他现在还是不能理解。
艾伦也相信，像莱利斯这么聪明又强大的人，肯定只要提醒一下，就能够找到他需要的存在了。
想到这里，他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先把莱利斯带回去，至少让阿诺德来劝说他的兄长。
“反正我是不会放着你不管的，你要是不回去和阿诺德说清楚，那我就一路跟着你，把他放那里。”艾伦明确表达着他的立场，还暗示了一下自己的目地。“你才是他的哥哥，该负责的人是你！除非你能说服他，否则我们就只会一直都是同伴！”
莱利斯何等的敏锐，直接点破了。
“…你想邀请我？”
“不可以吗？”艾伦也反问一句。
“我们相处的两个月里，你从未开口过。”他提醒道。
“当初我会向阿诺德提出邀请，是我直觉告诉自己，他需要我。”艾伦的表情正色了起来，他用着十分认真地态度对莱利斯解释道。“可是在之前，我都感觉你并不需要，所以我也没必要对你开口。”
“你倒是很相信你的直觉。”
“当然！”艾伦肯定点头，又继续追问。“那你现在愿意了吗？”
“…你的邀请可真随便。”骑士长没有正面回答。
“会吗？”艾伦歪歪头，理直气壮地说。“可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我啊？”
“…………”
目光微微一颤，莱利斯垂下了视线。
明明自己根本就摆出不想理他的模样，可少年勇者却还是像看透了他的伪装，自顾自地对他说着一大堆认为鼓励与说服的话语。
“莱利斯，你愿意成为我的同伴吗？我和阿诺德都需要你。”
“在我身边的话，你不喜欢的事情，那就不要去做了。有我在，也不会再有人逼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我很强的，你放心吧。”
“但我总觉得莱利斯你很累……至少比阿诺德辛苦多了，他是身体疲惫，而你却是灵魂。”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那种无所谓的想法，可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要不要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呢？”
“我原来也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不知道活着的感觉，可老师说，只要活着，多去看看世界，总能找到的。”
“然后我就成为了勇者，又遇到了你们！”
“莱利斯，我邀请你，是觉得你很强大，能够和你交手的话……未来的旅途大概也会很有乐趣，你难道不觉得吗？”
“更何况意义这件事情，得看自己的理解吧？”
“所以啊，莱利斯，你就考虑先成为我的同伴……试试看吧？”
…………
……
…
艾伦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清澈干净，语气很柔和，有种很舒适的感觉，也不会让听者感到烦燥。
莱利斯一直没有回话，只是保持着聆听的状态。
所有人都在他的已经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假的面具下，少年勇者却像是在那瞬间能直接看到他所隐藏的真实。
不太妙，为什么理智一遍提醒他危险至极，失去已久的情感却在告诉他——别放手？
这种情绪还从未出现过在自己的身上，倒是让他一时之间感到有些无法确定的迟疑。
但莱利斯看着认真在想各种适合理由来说服自己的艾伦，目光却是渐渐柔和了下来。
明明社交技巧烂透了，语言也不够通顺。
可他却觉得……很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