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莱利斯一直静静听着艾伦对他说的一切,直到对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表情变得有些不一样。
“其实……”少年勇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认真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时候,让我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咳,明明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看着对方如此耿直的坦白，他倒是感到有些好笑。
做了那么多年骑士长，他当然也清楚自身的气势对一些人造成的威压有多大,在一般情况下，意志不坚的人在自己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宛若老鼠见了猫，可艾伦却像是被长辈发现干坏事后的心虚模样。
“嗯，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其实一点也不冷漠啊。”他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你愿意不愿意去交流，那都是你的自由，谁都干涉不了。”
“…………”
“而且我一直都有注意的,你看着阿诺德的眼神总是很温柔,做什么时候都十分在乎他的感受。和他人交流虽然有在刻意保持疏离，但你从没有冒犯失礼过，对待老弱妇孺也非常友好，说话做事都言出必行，遵守骑士的一切法则。而且你也从不会无故去打扰干涉别人……我个人认为，你并不愿意和他人过多接触的原因，大概你不想连累无辜的人？”艾伦看着他的目光十分真诚,连同语气也充满了自信。“但我很强的,不会成为累赘,所以你不介意多我一个人的话，那就成为我的同伴吧。”
莱利斯倒是没想到，艾伦对自己的观察了那么久，还如此的细致，这说明对方的态度的确是相当认真的——基本上都猜中了。火山文学
自己的确不愿意和普通人交流过多，这会让神殿的追兵缠上来，对他印象越深的人，处境也可能越危险，所以他从来都没打算把无关的人卷进来。
“……总之，我会等你给我真正的答复前，不会放弃跟着你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年勇者严肃的点点头，好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也对莱利斯表达着自己最终的态度。
“要说真话，谎言对我也没有意义哦。”
“…………”
艾伦的直觉超乎他的意料，好像这个小家伙总能朝着对他有利的局面走动，这大概也是他才能。
期间虽然莱利斯一直都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反应，可少年勇者也不在意。
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说了可以说的话，如果对方还是拒绝了自己，又是真心的，他当然也不会勉强。
就是下雨的情况弄得自身血流的有点多，嘴巴里也吃进不少雨水，疲劳感还越来越深。
艾伦轻轻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些疲倦。
不过骑士长可以确定他伤的的确不重，否则也不会这么中气十足的和自己交流这么久。
“唔……真的有点累了。”
“那你就安静些吧。”莱利斯终于开口回了一句，他的语气仍旧冷淡，其中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雨要停了。”
“是啊，明天肯定会有彩虹的。”少年勇者抬头看了看还在下着雨的昏暗天空，低头又提醒了一句。“你可以不能偷跑啊，否则我就直接回去告状，让阿诺德亲自来找你……我也一样！”
面对这种带着孩子气的威胁，莱利斯没回话，而是闭上了双眼。
这样的行为在艾伦眼里，大概就是默认了，这才满意地也合上了双眼，打算让紧绷的精神休息片刻。可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睡着没一会，骑士长就立刻睁开了眼睛，单手从怀里拿出一枚催眠魔石捏碎，魔法的效力只会让少年勇者睡得更沉了——至少到明天晚上才醒得过来。
随后金发骑士又伸手将被钉在一旁披风从剑刃上拽下，轻柔地盖在了艾伦的身上，虽然有所破损，多少也能够遮挡一部分寒风与雨水。
他不会走的，也没必要了。
…………
……
…
当晨曦降临的时刻，机关的时效已到，所谓剑阵的威力当然也会随之破除。
攻击他们的万剑失去了原有效力，连同那些刺入他们身上的魔力剑也没有了束缚之力，全是化为元素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了它们所以造成的伤口。
由于环境改变而失去维持姿势的支撑点，这让原本一直挡在自己正上方又处于熟睡状态的少年勇者忽然就这么直接跌落在了自己身上，等莱利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揽住了对方，轻柔地拥在了怀里。
如此瘦小纤细的身体，哪里的力量和勇气支撑着他这么久？
战士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毫无防备，哪怕是被外界因素干预，也始终抱有警觉性——艾伦对他却是没有的。
他睡的和安详，似乎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任。
明明没有任何义务，只是为了自己想做而全力以赴，不掺杂任何利益之心。
天真的近乎愚蠢，行为也毫无意义，却……很了不起。
莱利斯轻笑出声。
的确，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勇者了。
弟弟的眼光当真是好得不得了，怕是除了他，也没有人有资格获得弟弟的忠诚。
那仿佛能够驱散心底的阴影，连他这种人都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传递而来的温度，影响力何止是可怕？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有了想要看着他走下去的念头，以及……该如何偿还这次他的救命之恩。
莱利斯认真思考了一整夜，曾经二选一的抉择中也有了答案。
——艾伦，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生。
这种伤势对他而言只能算是小问题，莱利斯起身将护着自己一晚上而失去意识的黑发少年打横抱了起来，抬头看着暴雨后蔚蓝的天空，一道七色的桥梁横跨在云朵之间，看起来十分美丽。
“的确……”他眯起眼睛。“有彩虹。”
过去的日子里，莱利斯的眼中只能看到如何避开危机，如何达到目标的路。
他从不做这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现在倒是稍微从中找到了一些意义。
很显然，心情变好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莱利斯的身体却是猛地站住，刹那间意识到了对方说出这句话的含义……艾伦希望他该多去看看世界，寻找自己值得有意义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是美好的。
从未在交涉处于下风的骑士长竟然不小心被一个谈判连都只能称得上是初学者的小家伙给无意引导了。
“是我输了。”
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连眼睛都柔和了下来。
碧绿色的双眸中浮现出一丝久违暖意，像是冰雪初融般令人心醉不已。
他笑起来很好看吗？
这种评价倒是第一次听到。
既然这是主人的要求，那么他当然会满足。
是的，他从未欠过任何人，现在却是破了例，骑士有恩必报。
侍奉一个人将会是什么感觉，他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会做好准备。
那就试试看吧，弟弟的眼光到底是不差的，自己又能够坚持到什么程度，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做我的主人……大概会很辛苦吧。”莱利斯轻声道。“但这也是你造成的结果，人总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相应的代价……对吗。”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他怀里的人听，还是在提醒自己。
他从不是一个合格的骑士，没有任何贯彻忠诚的经验，也不清楚侍奉主人该需要做些什么，可他更没有失败的经历，只要他想去做好。
首先得考虑如何合理的在他身边待下去，才有机会进行下一步关系的进展。
能够和弟弟一起跟随同一位主人，还是这般年幼天真的小家伙，对他来说也算是个新奇的挑战。
至于相处的方式，他思考了一圈，有个了答案。
不如，先把对方当做弟弟来……宠宠看？
……………………………………
当莱利斯睁开双眼的时候，身边那属于主人和弟弟的气息始终在房间里徘徊，说明他们离开并没有多久，而另一个无比怀念的人坐在他的身侧。
骑士长起身的动静立刻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女人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是真的苏醒了。
“啊……”温娅看呆了好半晌，才猛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我的孩子……！！！”
来自母亲的体温让他也感到暖心，莱利斯沉默了片刻，温柔地笑了起来。
他喊道。“母亲。”
“！！！！”
拥抱着自己的女人直接僵住了，她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然后立刻跳了起来。“你……！”
温娅激动的不知所措，随即又像是害怕，她立刻战战兢兢的四处张望，像是怕人听见，然后又上下焦急打量着他的身体。
“笨蛋！心理想想就好——叫出来干什么！你哪里疼，千万别忍着！告诉我！”
她虽然做梦都想听到儿子这么喊，可真的喊了，她又害怕他们会遭遇到什么惩罚。
家族言灵的威力她又不是没见识过，那是直接对灵魂的伤害。
莱利斯看出母亲的担忧，立刻解释道。“别担心，言灵已经无法对我产生效果了。”
“哎？”
“我和阿诺德不同。”骑士长沉声道。“他太过温柔，也怀有心结，很容易被言灵所影响。可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唯一的信仰，这种程度的束缚是无法动摇我，亦不可能阻止我……母亲，你放心吧。”
格里芬家族言灵的秘密，他很早就看破了。
只有对自身心怀不确定的意志，会产生对束缚的畏惧与动摇，才会被自己的话语所带来的怀疑而受到伤害。
而且对自己抱有的怀疑越深，对言灵的恐惧越大，伤害也会随之增加……反之相同。
他早已不畏惧任何的束缚，更不会对自己的信仰有所怀疑，那么这种力量就会失去效力，所以人最大的难题便是过自己一关。
对莱利斯而言，除了艾伦，没有任何神明可以成为他的障碍，又何况只是一个语言的束缚。
“啊……”
意识到对方真不会被影响，女人的眼眶顿时红了，她上去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大儿子，胸腔激动的不住起伏，恨不得将他夸奖给全世界的人听。
“莱利斯…莱利斯……我的孩子……哈！你真了不起！”
她的儿子竟然是第一个成功靠自己破解言灵的存在，怎么能不让她骄傲啊！
比起对小儿子的爱怜，她也更加心疼大儿子一直以来的坚韧，为什么她这么出色温柔的两个孩子却总要面临那么糟糕的一切。
幸好他们都遇到了那个对他们无比重要的人，能够拥有了获得幸福的机会。
“不过，这件事情还不能让阿诺德知道。”莱利斯说道。“他会更内疚的。”
“啊……我明白。”温娅含泪点点头，能够听到大儿子喊，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这样就可以了。”
哥哥有喊母亲的能力，自己却不能做不到，那肯定会让他感到的自责，也会想要尝试去做，万一受伤就不好了。
莱利斯又喊了一句，声音更是温柔。
“母亲。”
“哎。”
这种感觉实在太幸福了，被自己的孩子唤着母亲，多少年都求不到的一句称呼啊。
不过她不会沉溺，为了能够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她愿意！
“莱利斯，我已经做了很多……”温娅看向大儿子的目光有着期望和鼓励，她询问般的开口道。“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来接管我的一切，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以你的能力，吞掉这个家族……是迟早的，对吗？”
她想要在给他们撑起一个屏障，让他们能够更加平安，只要他们的后盾越强，就越不会被他人欺负，
“抱歉，母亲。”莱利斯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表示着自己的立场。“我现在只为一个人活着，他是我的全部。”
他当然知道母亲想要更好的给自己和弟弟一个保护所，只是他现在对权利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在主人身边，为他打理一切，陪他走遍世界。
“是吗……”想起两天见过的那个温柔孩子，温娅忍不住赞赏道。“那个孩子……真是个宝物。”
“是的。”碧色的绿眸染上了暖意，他柔声道。“他是最好的。”
女人看着只要一提起对方，整个人就仿佛有了温度的大儿子，想起了小儿子腼腆又无措的反应，她忍不住笑了。
“你们都那么喜欢他？”
“母亲，我爱他。”
女人轻笑，两兄弟在自己面前会十分坦率的习惯还是没变。
“莱利斯……”深深打量着自己的孩子，她有些欣慰地说道。“你变了很多。”
“是吗。”
“嗯，你的眼睛里有了温度。”她眼中含泪，伸手拂过他的眉眼，喃喃道。“太好了。”
曾经她的孩子无时不刻都处于冷静的模样，看待周遭的目光也是那般淡漠，过度的早熟让他还没有学会当一个孩子，就先成为了权力下的牺牲品。
